这平静的肯定让韦悰微微一怔。然而,李承干话锋随即沉稳一转:「然,御史所言『子不言父过』、『为尊者讳』,此乃常情常礼,确然不虚。但……」
他目光变得深邃而坚定,扫过在场众人,尤其在张玄素、孔颖达身上略作停留:
「韦御史饱读诗书,当知圣人之道,亦有『大义』所在。《荀子·子道篇》有云:『从道不从君,从义不从父,人之大行也。』
《孝经·谏诤章》亦明言:『父有争子,则身不陷于不义。故当不义,则子不可以不争于父……从父之令,又焉得为孝乎?』」
他稍顿,声音清晰有力:「孤当日所求,非为诘难君父,更非为揭父之短。孤所求者,乃是一个『义』字!一个『理』字!
孤身为储君,未来将承社稷之重。若对关乎社稷根本、伦常大义之事心存困惑,不明其理,不辨其义,浑浑噩噩,人云亦云,此岂是为子之孝?此岂是为君之道?」
孔颖达听到太子引用《孝经·谏诤章》,眼神微动,若有所思。
杜正伦微微颔首,似对「从道从义」的观点有所触动。
张玄素面色稍缓。
韦悰眉头紧锁,抓住太子话中一点,立刻反驳,语调急促:「殿下此言差矣!既言求学问道,明辨是非大义,此心可嘉!然则,天下通晓经义者众,国子监、弘文馆中鸿儒云集,孔祭酒、张庶子、于詹事皆在!
殿下若有此惑,何不召诸学士入东宫,于精舍之内从容论道解惑?却偏要在太极殿大朝之上,于百官面前,直问君父旧事?此举,岂非置陛下于难堪之地?是否……有失为子之敬?有违『不敢恶于人、不敢慢于人』之训?!」
他再次强调「不敬」,意图坐实罪名。
李承干闻言,嘴角竟勾起一丝极淡、带着洞察与无奈的弧度。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站起身,踱了两步,目光扫过殿内诸人,尤其在脸色发白的张玄素和沉默的孔颖达身上停留片刻,最后锐利地直视韦悰,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
「韦御史问得好。孤为何不召国子监、弘文馆学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