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军以强弓硬弩在远处吊射,占尽天时地利。屯齐所部为何不当即弃了辎重,结阵反击,或分兵突围?以建奴之悍不畏死,被动挨打,坐以待毙,此不合常理。皇太极用兵,惯会丢车保帅,他丢的这颗车,仅仅是屯齐一人吗?」
田尔耕脑中飞速运转,却一时难以理清头绪。
秦良玉则在片刻沉思后,脸色变得无比凝重:「陛下圣虑,臣远未及。经陛下点醒,臣以为此事大有蹊跷。唯一的解释是皇太极下达了死命令,命屯齐部必须死保那批辐重,哪怕战至最后一兵一卒!那些辎重对皇太极而言,其价值甚至超过了一名固山额真和三千八旗精锐!」
「是什幺?」崇祯追问。
「是————是此次入寇辽西,所劫掠的全部人口与财货!」秦良玉斩钉截铁地说道,「建奴国小民寡以战养战。此次主力尽出,若无所得,其国本必将动摇!
故而皇太极宁可以一名宗室亲贵之死为代价,来换取这批财富的安全转移!」
皇帝的眉头皱了皱,他的目光落在了田尔耕身上,「锦衣卫的密报中,对此战蒙古人的表现,有何记述?他们是戮力同心,还是趁火打劫?有无趁乱吞并战利品,甚至是我军缴获的迹象?」
田尔耕的额角已经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连忙低声道:「回陛下,据我卫安插在曹将军军中的眼线回报,林丹汗此战确实悍勇,其部骑兵在追亡逐北、收割散兵之上,居功甚伟。
然————战后打扫战场,蒙古兵卒纪律涣散,争抢战利品、割取首级,几近疯狂。更有甚者,将我宣大军缴获的部分铠甲兵器,亦混入其战利品之中。曹将军为顾全大局未与计较。」
「哼。」皇帝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意料之中。」
三个问题问完,帅府之内,静得落针可闻。
一场在天下人眼中酣畅淋漓的大捷,在皇帝这三问之下,被剥丝抽茧,露出了其下隐藏的重重危机:追击部队已成强弩之末,敌人统帅已用惨痛代价换取了战略主动,而那引为臂助的盟友,不过是群逐利而聚的野狼,食尽腐肉之后,未必不会对猎人龇牙。
亢龙有悔,盈不可久。
胜利的顶点,往往就是危机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