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中的许多人,满脸炭黑,汗水冲刷出一道道白痕,此刻,那白痕之上,又多了两行滚滚而下的热泪。
不少人泪眼茫茫,泣不成声。
他们激动得像是凡人亲见了临凡的玉皇大帝,那是一种发自肺腑的感激。
要知道,就在一年多以前,他们中的绝大多数还是京畿左近流离失所的流民,是家破人亡的佃户。
他们每天想的不是明天吃什幺,而是自己是否还能活到明天。
死亡的阴影如同北地的寒风,日夜笼罩在他们心头。
而现在,一切都变了。
是这位皇帝,是他的新政给了他们活路。
这皇家工厂,简直就是他们做梦都不敢想的天堂!
这里的活确实累,每天从日出干到日落,浑身骨头都像是要散架。
但,这里管吃管住!
吃的不是糠咽菜,而是管够的白面馒头和隔三差五就能见着荤腥的肉汤!
住的不是四面漏风的窝棚,而是整齐干净的集体大通铺!
更重要的是,工钱!
皇帝给的钱足!
工钱一分不少,按时发放,且比过去给地主乡绅们当牛做马,多了不知多少倍!
一个寻常力工,一月所得,除去吃用,竟能攒下近二两银子!
那些技术精湛的大匠,月入十两甚至数十两都不在话下!
厂里的老人们算过一笔帐,照这样干下去,当真只需五年,他们就能在京城外围买上一套属于自己的小院子,娶个媳妇,生个娃,过上祖祖辈辈都未曾奢望过的安稳日子!
这哪里是做工?
这分明是天大的恩赐!
所以,此刻亲眼见到这位赐予他们新生与希望的皇帝,他们如何能不激动?
如何能不感恩戴德?
这一跪,跪的是君臣之礼,更是再生之恩!
魏忠贤看着眼前这群涕泪横流的壮汉,嘴角勾起一抹笑。
愚民,易动也。
些许饱食与银钱,便能让他们奉上身家性命。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皇帝这一手,玩得实在高明。
以利驱之,以恩结之,再以严法束之,一支绝对忠于皇帝,战斗力与凝聚力远超京营的产业大军已然成型。
皇帝并未让他们跪太久,他擡了擡手,声音温和却极具穿透力:「诸位平身。朕今日来是看望大家。你们以血汗为大明造器,便是大明的功臣。好好干,你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谢皇爷隆恩!」
又是一阵山呼。
匠人们站起身,看向皇帝的眼神充满了狂热的火焰。
那股子干劲瞬间又提升了数倍,仿佛要将自己的每一丝力气都压榨出来,以报皇恩。
在总管的引导下,众人进入了琉璃厂的核心区域——熔炼与吹制工坊。
一踏入其中,仿佛走进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
十几座巨大的蓄热式马蹄焰窑一字排开,炉口喷吐着近乎白色的烈焰,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温度之高,让空气都发生了扭曲,魏忠贤下意识地以后袖掩面,只觉呼吸间都带着灼痛。
皇帝却面不改色,饶有兴致地看着匠人们的操作。
只见一位经验老道的匠头手持一根数米长的中空铁管,探入那白炽的炉口,精准地从坩埚中「蘸」起一团金红色的、如同浓稠蜜浆般的玻璃液。
他将铁管抽出,另一端的匠人立刻凑上,鼓起腮帮,对着管口吹气。
那团玻璃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吹成一个巨大的,通红的球体。
紧接着,是如舞蹈般精准的配合。
那球体被拉伸塑形,最终变成一个巨大中空圆筒。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充满了原始而野性的美感。
「此乃『吹筒法』,」皇帝在一旁解说道,「将此筒沿轴线切开,置于平整的石板上,重新加热,便可摊平成一块巨大的平板玻璃。较之西洋的『皇冠法』,此法所制玻璃,尺寸更大,表面更平,几乎没有那恼人的『牛眼』。」
他指向工坊的另一侧,那里是退火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