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幺「民风因之败坏,国本为之动摇」。
他当时还觉得,这些人虽有些危言耸听,但所言海贸失序,亦有几分道理。
现在想来……
分明是做贼心虚!
分明是怕朝廷插手海贸,断了他们走私丝绸、瓷器,乃至……铜钱这条最大的财路!
这群国之硕鼠,嘴上说着为国为民,背地里干的,却是掘大明根基的勾当!
「好一群乱臣贼子!」
范景文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而左良玉的反应则截然不同。
他的身上没有半点范景文的文人式的悲愤与羞辱。他
那双常年因审视人心而显得有些阴沉的眸子里此刻骤然亮起,像一头在暗夜中潜伏已久的猎犬终于嗅到了那股最熟悉也最令它兴奋的血腥味。
督查司司长,这个职位的本质是什幺?
就是揪出那些动摇国本的内贼!
他查贪腐,查失职,查结党,总觉得像是在修修补补,挖掉一块烂肉旁边又长出一块新的,治标不治本。
可今日,皇帝陛下亲自将「私运铜钱」这桩罪定义为「盗取国脉」!
这四个字何其之重!
这等于给了他一个明确无比至高无上的执法方向!
这等于将一桩天字第一号的大案亲手交到了他的手上!
他那微驼的背脊在这一刻下意识地挺得笔直,整个人如同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散发出凛冽的寒气。
朱由检将二人的神情尽收眼底,心中了然。
他继续着他的「授课」,开始布置这雷霆之法的第一步。
「第一步朕称之为『雷霆执行期』。」
「为时六个月。」
「此期间,要务只有一件.」朱由检的目光扫向二人,「颁布《禁铜出海令》,以国法为刀!」
说罢,他缓缓口述:
「朕会亲下诏书。但诏书上的措辞,要委婉。」
此言一出,连杀气腾腾的左良玉都愣了一下。
「不能直斥其『资敌通倭』。」朱由检解释道,「那等于是在天下人面前直接将倭国推到了我大明的对立面,撕破了脸皮。朕后续还要跟他们做一段时间的生意,还要用我大明的货物换他们的白银。生意,还是要做的。」
范景文闻言,心中那股急躁的怒火稍稍平复,理智重新占了上风。
他立刻起身,长揖及地,恭声道:「陛下深谋远虑,臣佩服!臣身为宝钞总行行长,方才正忧心此事。若倭国因觉受辱,恼羞成怒之下悍然中断与我朝的所有贸易,那我行欲吸纳其白银以充盈国库的计划便成了无源之水,无根之木。后续所有安定钱法的调控,都将无从谈起。」
他已然明白皇帝的最终目的,是要白银。
禁铜钱,是为了止损;收白银,才是为了增益。
若因前者而断了后者,那便是捡了芝麻,丢了大瓜。
「说得好。」朱由检赞许地看了他一眼,「你能想到这一层,朕心甚慰。所以,诏书上,朕只说:『钱乃国之血脉,滥出则民生凋敝。为整饬币制,安定民生,朝廷体察民情,顺应天心,即日起,严禁大明铜钱出海。此乃我大明内部财税之政,与外邦商贸无涉。』
一番话说得堂皇正大,滴水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