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看似是君王的例行感慨,可从这位向来以铁腕务实着称的年轻皇帝口中说出,便绝非泛泛之言,其中必有深意。
就在众人以为这番开场白即将结束之时,朱由检的话锋毫无征兆地一转,目光变得锐利而真挚,扫视着群臣,语气也变得郑重无比:
「朕思皇兄在天之灵,见如今之景,或可稍慰。然,朕能有今日,能坐于此殿,与诸卿共商国是,皆赖一人于危难之际,力排众议,扶朕登临大宝。此大恩,朕一日不敢忘!」
他口中的「一人」是谁,满朝文武,不言而喻。
所有人心中皆是一动,瞬间明白了皇帝接下来将要做什幺。
「朕之皇嫂,天启皇后,上承先皇遗志,下安宗室之心,于国有大功!今,皇嫂居于慈庆宫,子然一身,朕每念及此,五内俱焚,寝食难安。其母家张氏一族,亦是国戚,于社稷有功,不可不加恩赏,使天下知朕意,知我大明,不负有功之人!」
话音落定,站在一旁的王承恩早已心领神会。他上前一步,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一卷早已拟好的明黄圣旨,双手展开,运气于丹田,用那特有的尖细而洪亮嗓音,朗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咨尔天启皇后张氏,坤仪称首,淑德含章。昔在先皇龙驭上宾,社稷将危之际,尔能明大义,辨忠奸,定国本,扶朕继统,功在社稷,德被寰宇。为彰其德,为表朕心,特晋封尔为懿安皇后』,赐金册金宝,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追封懿安皇后之父、原太康伯张国纪,谥号恭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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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荫其弟张国彦,为锦衣卫指挥佥事,赐三代诰命。」
「另,赐京郊良田千亩,黄金千两,以奉颐养。钦此!」
这一道圣旨,如同一阵和煦的春风,瞬间吹散了笼罩在文华殿中的那股沉闷与压抑。
满朝文武皆是震惊,可那震惊之中,却未夹杂半分不解或质疑,随即便转化为一种理所当然的叹服。
皇帝此举,光明正大,合情合理,无可指摘!
不仅仅是对张家的私人恩赏,更是一种旗帜鲜明的公开政治姿态!
他这是在昭告天下:朕,朱由检,不是一个刻薄寡恩的君主!所有在危难之时扶持过朕、为国立下功劳的人,朕都一一记在心里,绝不会忘记!这份恩赏,给得堂堂正正,给得理直气壮!
午后,秋日的暖阳不再炽烈,变得温和而醇厚。
光线穿过慈庆宫精巧的窗棂,在光洁如镜的金砖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殿内的陈设依旧是天启朝的旧物,一桌一椅,一瓶一炉,都还是原来的模样。
只是,少了男主人的气息,这满室的精致与素雅,便透出几分挥之不去的寂寥。
懿安皇后张嫣刚刚听完了心腹太监关于今日朝会的禀报。
从晋封的旨意,到皇帝在殿上那番情真意切的话,再到百官山呼万岁的反应,小太监学得绘声绘色,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张嫣静静地听着,那张沉静温婉的脸上,确实漾起了一抹欣慰的浅笑。
她挥手赏了小太监,屏退左右,独自一人坐在窗下的榻上。
阳光暖暖地照在她的身上,她却没有出神,眼中反而清明一片。
一年多了。
她虽身处深宫,却从来不是一个对外界一无所知的妇人。
身为曾经的国母,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信息的重要性。
她知道小叔子这一年多来都做了些什幺。
那些消息,初听时确是令惊胆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