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是知道的!
知道自己这些旧部心中残存的疑虑与观望。
但他不仅没有怪罪,反而用如此坦诚,如此巨大的信任来感化自己。
一股热血猛地从郑芝龙的胸膛直冲天灵盖。
他脑子一热,那股属于海上豪雄的赌徒血性被彻底激发了出来。
郑芝龙猛地离席,双膝跪地,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陛下!臣……臣家中尚有历年积攒之现银,约莫三百万两!臣愿尽数捐出,不为他求,只为助陛下…助我大明,铸我天朝神威!臣愿将身家性命,都押在陛下的这条大船之上!”
殿内一片寂静。
崇祯皇帝看着跪在地上,满脸涨红的郑芝龙,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他缓缓上前,亲手扶起郑芝龙,笑道:“好!有郑爱卿此心,何愁大事不成!朕允了。你这三百万两,朕记在账上!”
接着,他竖起第二根手指。
“朕授你临机专断之权!自出海之日起,海上一切军政事宜,皆由你一人节制,无需事事请奏。至于朝中……”皇帝冷笑一声,“有朕在此,任何非议之声,都到不了你的耳朵里。你只管放手去做,后顾之忧,朕替你扫平!”
这番话,彻底打消了郑芝龙对朝中党争的恐惧。
而后,皇帝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朕并非要你即刻开战。红毛夷盘踞东番十余年,其城防、兵力、布防,我等皆不甚了了。贸然进攻,乃是兵家大忌。朕给你的第一个任务是——知己知彼。”
“朕要你在半年之内,动用你所有的商船、人脉,伪装成渔民、商贾,渗透进东番。朕要知道,热兰遮城有多少门炮,守军有多少人,他们的粮草储备,淡水来源,港口的水文潮汐……所有的一切,朕都要一清二楚!此事关乎万千将士性命,亦关乎国战之成败,务必详尽,不得有误!”
宏大的战略,瞬间落地为具体可行的第一步。
这让郑芝龙那颗狂热的心迅速冷静下来,他意识到,眼前的皇帝并非好大喜功的莽夫,而是一位算无遗策步步为营的执棋之人。
恐惧已去,狂喜沉淀,
“臣,郑芝龙,领旨!”
他的额头重重地磕在金砖之上,声音铿锵如铁,响彻整座大殿。
“自今日起,臣必为陛下之利刃!半年之内,若不能将东番虚实尽数呈于御前,臣……提头来见!”
“平身吧。”皇帝的声音带着满意。
郑芝龙缓缓起身,他以为今日的召见,这件天大的事议定,便已结束,正准备躬身行礼,请示告退,回去后立刻着手布置。
然而,皇帝却并未让他离开,反而转身踱步回到御案之后,面上的神情,比刚才谈论国战之时还要凝重数倍。
“爱卿,先不急着走。”
郑芝龙心中一动,立刻垂手侍立,不敢有丝毫懈怠。
他知道,皇帝的神情意味着今日召见的重头戏或许才刚刚开始。
皇帝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最终,他抬起头,将话题引向了一个郑芝龙从未触及的格局。
“郑爱卿,朕问你。如今我大明之丝绸、茶叶、瓷器,行销四海,万国争购,赖以为何?”
郑芝龙不假思索地答道:“回陛下,赖我天朝物产之丰饶,工匠技艺之精湛,此乃独一无二,外夷所不能及也。”
“说得好。”皇帝点了点头,随即话锋一转,变得锐利无比,“但若是……外夷想方设法,将我等的蚕、我等的茶树,偷运回国,设法自己种呢?将我等的工匠,重金收买,让他们为己所用,自己造呢?”
此言一出,郑芝龙如遭雷击,愣在当场。
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