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桩桩一件件,到底是谁谋划的?
魏忠贤?那阉竖弄权有术,于军国大事,不过一懵懂竖子。
孙承宗?老帅用兵稳如山岳,步步为营,是堂堂正正的王道之师。这种奇袭灭国的险策,诡诈狠绝,非他风格。
毕自严?徐光启?都是国之能臣,然一个精于财政,一个精于器物,都不是将帅之才。
思来想去,皇帝身边,竟无一人可为此谋主!
则,唯有一人。
那端坐于紫禁城内,不到双十年华的天子!
毛文龙顿觉一阵昏眩。
原来,天子之信不是勉励,而是军令!
满桂在草原平灭科尔沁,是这军令中的一环,自己在辽南袭扰不断,同样是这军令中的一环!
天下之大,皆为其局,而他与满桂,皆为棋子!
那个执棋的少年天子,远在千里之外,却洞若观火,算无遗策!
心中那点待价而沽的念头,在这一刻显得何其荒唐,何其……可笑!
皇帝能三日灭一国,就能三日换一将!
自家这点基业,在天威面前,与蝼蚁何异?
敬,而后畏。
畏,而后……是彻底的臣服。
毛文龙霍然起身,抓起案上的酒坛,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他径直行至庭院之中,穿过人群,面向南方。
那是皇帝所在的方向。
毛文龙高高举起酒坛,对准夜空,而后引颈狂灌。
“咕咚……咕咚……”
烈酒如瀑布冲刷着他的喉舌,呛得他剧烈咳嗽,却没有片刻停顿,酒水四溢浸透了他的衣襟,仿佛在用这种方式洗刷着内心深处最后一丝悖逆的念头。
诸将骇然,皆不敢言。
一坛饮尽。
毛文龙将酒坛高举过顶,用尽全身力气奋力掼下!
“砰!”
陶坛碎裂,声闻数里。
他对着遥远的南方,缓缓屈膝,单膝跪地。
低下那颗从未向任何人轻易低下的头颅,以沙哑沉郁却再无半分桀骜之声,一字一顿,如对天起誓:
“陛下!”
“末将毛文龙……”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吐尽了半生的杂念。
“……是真服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