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无声的入侵,如水银泻地一般从寺院的每一寸墙壁,每一条缝隙中渗透进来,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这些士卒便扼住了这座千年古刹的咽喉。
这无声的行动,这恐怖的效率比任何喊杀声都更加致命,它传递的信息无比清晰:反抗,是毫无意义的。
惊恐的尖叫声、妇孺的哭喊声、僧侣压抑的怒骂声.依旧存在,却被这冰冷的秩序死死压制着,仿佛风暴眼中微弱的呻吟,显得那般无力而可悲。
“阿弥陀佛!住手!尔等要做什么!此乃佛门清净地,岂容尔等放肆!”
了凡站在大雄宝殿的台阶上看着眼前这秩序井然却又恐怖至极的景象,目眦欲裂。
他这一声怒吼带着三十年古刹住持的威严,骤然炸响在混乱的庭院中,竟真的让那如狼似虎的兵卒们的动作有了一瞬间的停滞。
几名离得近的锦衣卫校尉缓缓转过头,冰冷的目光隔着人群,如淬了毒的利刃直直地钉在了了凡方丈的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半分敬畏,只有看待死物般的漠然。
被这目光一刺,了凡心头猛地一跳,那股勃发的怒火竟像是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瞬间凉了半截。
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正要上前一步,厉声质问,但就在他抬脚的刹那,他的目光终于穿透了眼前的人影与刀光,看清了这些士卒的不同。
了凡不懂兵事,但他会看人,更会看势。
那些士卒静默如山,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煞气。
这绝非平日在金陵城中见到的那些松垮懈怠的卫所兵!
而那些身着玄色劲装,动作迅捷如鬼魅的汉子,更是让了凡心惊。他们不着甲,但手中那狭长的刀锋却比任何甲胄都更让人胆寒。
这两种人马已是精锐中的精锐,足以让金陵城任何一个豪门府邸为之颤栗。
但真正让了凡方丈浑身血液几乎凝固的,是他目光越过人群,在更远处看到的那些身影——
那是一片耀目之极的金色!
在午后阳光的照射下,那些士卒头顶的盔缨与甲胄的包边竟都闪烁着刺目的鎏金光芒!
了凡方丈虽长居寺庙,不问朝政,但他身为南朝第一寺的住持,迎来送往,接待过不知多少王公贵胄、封疆大吏。
他深知本朝法度森严,对于舆服仪仗甲胄的规制更是严苛到了极点!
僭越之罪,株连九族!
什么样的人,才配在甲胄上使用如此炫目的鎏金?
什么样的军队,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将属于至高无上的皇权象征,披挂在身?
答案几乎是呼之欲出,却又让了凡不敢深想!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心中那个最恐怖的猜想,他身旁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惊呼。
那位刚刚还在与他谈禅论道的致仕户部侍郎,此刻正死死地盯着远处那片璀璨的金色,整个人如筛糠般抖个不停,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喃喃自语:
“鎏金……甲胄用鎏金……这不是凡间兵马……这不是南京城该有的兵马。那是只有京城才有的仪仗!是天子亲军!是天子亲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