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意思!
一个没办法在未来背叛自己,却已然在现在给自己添堵的家伙!
朱由检压下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继续往下看田尔耕搜集的罪证。
【背景:靖难功臣赵彝之后。其先祖赵彝于靖难之役中,官至都督佥事,率部归降太宗文皇帝,受封忻城伯,爵位世袭罔替,至今已传十代。于南京勋贵之中地位尊崇,门生故旧,人脉广布,素有清流领袖之名。】
“又他妈一个清流领袖?”朱由检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罪状一(常规罪行):暗中指使管家、佃户,以暴力胁迫、毁坏农具等方式,恐吓、驱赶朝廷派驻丈量田亩之官吏;伪造前代地契与家奴身死文书,将名下数千亩良田,登记于早已死去的家奴名下,以此逃避清查;于私下酒宴之中,多次煽动串联其他观望之勋贵,一同抵制‘一体纳粮’国策,言称‘与国同休,焉有向天子纳税之理’。】
看到这里,朱由检只是觉得厌烦。
这些都是意料之中的手段,是这个时代勋贵们的常规操作,了无新意。
然而,当他的目光移到下一条,那被田尔耕用加粗朱笔重点标记出来的罪状时,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罪状二(核心罪行,需陛下圣裁):经查,赵之龙为逃避田亩清查与赋税,竟‘献田于佛’。】
【其人,将其家族名下最大、最为肥沃的三个庄园,共计八千六百二十七亩上等水田,以‘乐善好施’、‘为陛下祈福祝祷’之名义,尽数“捐赠”予南京城外的鸡鸣寺与栖霞寺。】
【捐赠之后,寺庙方丈随即出具文书,再以“招纳佃户”、“维系香火”为由,将这八千余亩田产,尽数“租回”给赵之龙的家族子弟与亲信管家,继续耕种经营。】
【赵之龙每年只需向这两座寺庙,缴纳一笔远低于国家正常赋税的“香火钱”,便可安然无恙地继续享受这八千多亩良田的所有产出。经初步核算,此举可使其每年逃避朝廷赋税,高达白银三万两以上。】
朱由检盯着“献田于佛”这四个字,反复看了两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一瞬间,他甚至有些荒谬地想笑。
他想起了后世那些企业,为了避税而把公司注册在开曼群岛的操作。
何其相似!
当他彻底理解了这一整套操作的逻辑闭环之后,那股荒谬的笑意瞬间被一股火山爆发般的怒火所取代!
皇帝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阴沉转为铁青,再由铁青转为恐怖的绛紫色。
握着报告的手指因为极度的用力,关节已然捏得发白,青筋暴起!
这不仅仅是偷税漏税!
这是在利用寺庙的外衣公然挑战皇权,践踏国法!
这居然还敢用“为陛下祈福”这种最无耻的谄媚来行最恶毒的掏空国库之实!
“砰!!!”
一声巨响,朱由检再也压抑不住胸中的雷霆怒火,猛地一拳砸在紫檀木桌案之上。
“他娘的!”
一声充满了无尽暴戾与杀意的怒骂,从九五之尊的口中毫无征兆地迸出。
“这帮天杀的腌臜货,竟能想出这等断子绝孙的狗屁伎俩?!”
皇帝的雷霆之怒让整个内堂的空气都为之凝固。
五大巨头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们从未见过这位皇帝会爆发出如此不加掩饰的愤怒!
朱由检猛地站起身,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没有再看那份令他作呕的报告,而是在堂内来回踱步,仿佛一头被激怒的困兽。
赵之龙的这个“骚操作”就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思维中的一个巨大盲区。
“朕就说…朕就说忘了什么……”他咬着牙,低声自语,眼神在飞速地闪烁,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
“朕一直在想怎么对付官绅,怎么对付士族,怎么对付那些盘根错节的勋贵门阀……朕的刀,砍向了他们每一个人……”
“……却唯独,忘了这些不事生产、不缴税、不纳粮的秃驴!”
朱由检的脑海中,瞬间闪过史书上那几段血淋淋的记载——三武一宗之厄!
北魏太武帝、北周武帝、唐武宗、后周世宗……那些帝王为何不约而同地都曾向佛门挥起屠刀?
实乃彼时佛寺广占田土,不纳赋税;私度僧尼,不服王役;糜费金铜,以铸神像。
当一个利益集团成长到与国家争夺生存资源的地步,已成国之巨蠹,不除则国本动摇!
可为何大明开国二百余年,却从未有过此等雷霆之举?
以至让朱由检忽略了这把悬在头顶的镰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