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再多言,只是轻轻一挥手。
“退下吧。”
“臣等,遵旨!”
山呼海啸般的回应之后,众人依次起身,带着脱胎换骨般的激动与振奋向后退去。
转瞬之间,偌大的堂内便只剩下皇帝以及他新任命的皇明安都府五大核心巨头——总督田尔耕、情报司长陆文昭、监察司长刘侨、廉政司长左良玉、锦衣卫指挥使李若琏。
方才的温情与亲和荡然无存,气氛,再次变得严肃而专注。
真正的议事,现在才开始。
……
这个旧王府的内堂,远比外殿要小,陈设也简单得多,唯有一张巨大的舆图占据了整面墙壁。
朱由检在主位坐定,示意五人不必拘礼,各自落座。
“田爱卿,”皇帝开门见山,目光直视田尔耕,“应天之地推行的新政,如今进展如何?”
田尔耕闻言,立刻起身,从怀中取出一份卷宗。
这份卷宗与朝臣们惯用的传统奏疏截然不同。
它没有骈四俪六的华丽辞藻,没有引经据典的空泛议论。
翻开来,里面是清晰的条目、冰冷的数据、详尽的清单,甚至还有用朱笔绘制的简单关系图谱。
这正是田尔耕在皇帝潜移默化影响下的巨大转变。
他正从一个只知用刑拷讯的传统酷吏,渐渐蜕变为一名深谙文牍之道,凡事讲求案卷如山,行事惟重实效的冷血干吏。
“回禀陛下,”田尔耕声音沉稳,条理清晰地开始汇报,“依陛下旨意,臣等已对南京城内所有勋贵、官员及三品以上士绅之家,进行了长期的秘密侦查与评估。”
他将卷宗翻开,呈现在朱由检面前。
“此为第一部分——‘顺从者名单’。其中,魏国公徐弘基率先清查名下田产七万一千亩,补缴历年积欠税银三十二万两。其后,又有吏部郎中……”
报告中,详细罗列了每一个“合作者”的姓名、官职、配合的具体时间、主动清查并交出的田亩与家产的具体数额,其清晰程度,令人咋舌。
“……然,亦有第二部分。”田尔耕话锋一转,将卷宗翻到了后半部,“此为,‘顽抗者名单’与罪证初步汇总。”
“南京官绅大部已知天威难测,或真心畏惧,或伪意迎合,总算在明面上纷纷主动清查田亩,补缴税款。但仍有少数自作聪明的,”
田尔耕的声音冷了下去,“以为风头已过,陛下未必能事事洞察。他们不仅大肆隐匿家产田亩,更在暗中串联,结成攻守同盟,公然抵制新政。”
朱由检静静地听着,原本舒展的眉头不自觉地又蹙了起来。
他的手指在光滑的紫檀木桌案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
新晋的四大司长,陆文昭、刘侨、左良玉、李若琏,此刻皆是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连呼吸都放缓了几分。
他们知道,皇帝的耐心正在被消磨。
终于,朱由检的手指停下了。
他缓缓抬起眼皮,目光幽深,语气平淡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哦?看来是朕这一路南下杀的人还不够多,让他们觉得…朕的刀,有点钝了?”
这句轻描淡写的问话,如同一阵来自十八层地狱的寒风,瞬间吹入了内堂。
在座的每个人都明白,皇帝对这种阳奉阴违的伎俩有着何等深沉的厌恶与绝不容忍的杀心。
什么“法不责众”,什么“下不为例”,在这位年轻的皇帝王面前,根本就不存在!
气氛,瞬间凝固。
田尔耕仿佛早已习惯了陛下的这种威严,他只是更加恭敬地躬下身,将那份详尽的“顽抗者报告”双手呈上。
“请陛下御览。此乃顽抗之首恶。”
朱由检面无表情地接过,翻开了第一页。
当朱由检的目光,落在报告首页那个名字上时,他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川字,心中竟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头疼。
【首犯:忻城伯,赵之龙。】
朱由检对这个名字,有印象。
不为别的,只因在他那来自另一个时空的记忆碎片中,这位忻城伯赵之龙正是历史上清军南下时,开城纳降的领头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