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觉得呼吸一紧,这是何等样的问题?
拆分行省,重定疆域,这……这在历朝历代,皆是开国君主与不世帝王,方才会、方才能思考的千秋大计!
是帝王之权柄,是天子之方略!
他一个臣子如何敢去揣摩,如何敢去置喙?
然而,皇帝的目光如两道利剑牢牢地锁定在他身上,不容他有半分退缩与回避。
那目光中没有半分试探,只有信任的询问。
毕自自然明白皇帝这不是在考验他的忠心,而是在考验他的才能与担当!
在这场前所未有的鼎革大业中,皇帝需要一个能跟上他思路,甚至能为他补全细节的刀笔吏!
冷汗,顺着毕自严的额角缓缓滑落。
他深吸一口气,从袖中取出了一个小巧的本子,以及一根通体漆黑的细棍。
这正是皇帝亲手设计,命内府工匠赶制出来的“炭笔”与“记事本”。
本子以极品的宣纸裁切装订而成,便于携带;炭笔则以柳木炭芯嵌入木杆之中,书写流利,远比毛笔简便。
此物一出,便在极小范围的御前重臣中流传开来,被视为“御赐之宝”。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毕自严和他手中那两样新奇的物事上。
毕自严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手持炭笔,一边凝神沉思,一边在本子上飞快地写写画画。
他时而勾勒出大致的轮廓,时而写下几个关键的地名或官职,时而又重重地划掉,重新开始。
屋内,只听得到炭笔在宣纸上发出的声响。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一盏茶,由热转温,由温转凉。
王承恩悄无声息地为毕自严换了一盏新的,他依旧恍然不觉,整个人都沉浸在了那张小小的纸页所构建的宏大蓝图之中。
终于,当第二盏茶也渐渐失了热气,毕自严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他抬起头,苍老的脸上竟带着一丝因极度耗费心神而产生的潮红。
他再次起身,躬身对皇帝道:
“启奏陛下。臣愚钝,思虑良久,窃以为拆分南直隶,其核心要义在于——‘削其财、破其党、强其干’!”
“其法,当效法孝武皇帝之‘推恩令’。非是削藩,而是‘分省’!将这头过于庞大过于富庶的巨兽一分为四!使其疆域缩小,财权分散,文脉割裂,彼此之间既能互为犄角,亦能相互制衡,如此,则再不复有对抗中枢之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