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卿,”他先看向跪在地上的毕自严,声音温和,“起来吧。你的忠心,朕看见了。你的账,朕也替你算清楚了。”
他没有去扶毕自严,而是缓步走到秦良玉面前,目光灼灼地看着这位女战神。
“秦卿,若朕将此事全权交予你,你当如何行事?”
秦良玉没有丝毫犹豫,右手“呛”的一声抽出半截佩剑,剑光如一泓秋水,瞬间照亮了她坚毅的面庞。
“末将请令!愿亲率麾下八千将士,即刻兵发扬州!三日之内,踏平汪家府邸,将‘两淮八柱’尽数擒来,交由陛下,明正典刑!”
她的话语铿锵有力,充满了军人特有的铁血与直接。
这是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办法,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土鸡瓦狗。
然而,朱由检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伸出手,轻轻地将秦良玉即将出鞘的利剑重新按回了剑鞘之中。
“不,”皇帝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秦卿,你的方法太慢,也太仁慈了。”
仁慈?
秦良玉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踏平府邸,捉拿首恶,这已经是雷霆手段,何来仁慈一说?
朱由检的目光,重新落回那巨大的舆图之上,嘴角那抹冷酷的笑意愈发明显。
“朕不要活口,更不要什么明正典刑。”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北边吹来的寒风,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骤降了几分。
“审判,是朕留给大明臣民的法度。对于这些早已失了人心,只知吸食国家脑髓的寄生之虫,唯一的处理方式就是碾死,然后焚烧,不留一丝痕迹。”
此言一出,饶是见惯了生死的秦良玉,心头也不由得一凛。
毕自严更是惊得忘记了呼吸,他预想过皇帝会动用雷霆手段,却没想过,竟是如此……不留余地的酷烈。
只有田尔耕没有任何意外。
这,才是他熟悉的那个皇帝。
那个在山西将晋商八大家连根拔起,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漂杵的皇帝!
“此次行动,”朱由检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策划者独有的激情,“非攻城之战,亦非抓捕之行。秦卿,田卿,毕卿,你们要记住,此乃——绝灭之战!”
他拿起御案上的朱笔饱蘸了鲜红的朱砂,像一位绝顶画师要在这江南的画卷上添上最浓墨重彩,也最血腥的一笔。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了田尔耕身上。
“田尔耕。”
“臣在。”田尔耕躬身,姿态谦卑到了极点,像一头等待主人指令的猎鹰。
“朕要你”朱由检的朱笔在卷宗上轻轻一点,“将你的这份名单,给朕重新分一分。”
“死亡名录。”
皇帝的声音平淡,吐出的字眼却带着地狱的寒气。
“汪宗海、黄家家主黄孟宇、程家家主程允……这八家,共一十三名核心主事之人,以及与他们勾结最深,罪证确凿的扬州知府张光、两淮盐运使李延栋,尽数列入此中。这份名单上的人,朕不想在诏狱里看到他们,也不想听到他们任何一句辩解之词。”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田尔耕那双死寂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锦衣卫缇骑所至,即为天罗地网。名单上的人,无论他是在家中作乐,在酒楼宴饮,还是在密室谋划,一经确认身份,就地格杀,无需请旨!”
“格杀之后,收敛其尸身,不必入棺,尽数悬于扬州城楼之上!朕要让整个江南,不,是整个大明都看一看这些人的下场!”
“臣……遵旨!”田尔耕的声音里透出了难以抑制的兴奋。
这种不必审判、不必留活口的旨意,对于锦衣卫而言,是最酣畅淋漓的恩赏!
朱由检微微颔首,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是满意,随即又道:“另一份,则是抄没名单。将那些罪行稍轻,家产丰厚,平日里摇摆不定,此刻又心怀恐惧的盐商列入此中。这些人,是用来安抚人心的,也是用来……榨干油水的。”
“朕相信,你的锦衣卫,分得清哪些人该死,哪些人可以用来当狗。”
“臣,明白。”田尔耕深深垂下头。
皇帝的意图,他完全领会了。杀一批最顽固的,震慑一大批摇摆的,利用恐惧撬开他们的嘴,掏空他们的家产。
接着,朱由检的朱笔在巨大的舆图上开始挥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