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体仁被皇帝看得浑身发毛,呐呐不敢言。
“在朕眼中,今日在高台上被斩首的七十余人,以及被凌迟的那一个,他们没有一个叫‘衍圣公’,也没有一个叫‘孔氏族人’。”
“他们只是《大明律》上明文记载着的一个个死囚!是霸占民田的强盗!是草菅人命的凶徒!”
“朕杀的不是人情,不是恩怨!”
“朕杀的是法!是理!”
朱由检拿起那杯茶,却没有喝,只是在指尖缓缓转动茶盏。
“所以,朕要的,从来不是士子们的安心,更不需要去安抚他们!”
“朕要的,是他们的敬畏!”
“敬畏国法!敬畏朕这个天子!”
“他们可以关起门来在书房里写文章,骂朕是桀纣,是暴君!朕不在乎!但是,在他们提笔骂朕之前,必须先好好掂量一下,自己的脖子,够不够《大明律》砍上一刀!”
温体仁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冷汗顺着他的鬓角滑落。
“此事,没有结束!”朱由检的语气再次变得激昂,他将茶盏重重顿在桌上,茶水溅出。
“恰恰是刚刚开始!”
“你礼部现在要做的,不是去安抚谁,也不是去思考怎么给谁保留香火!”
“而是立刻给朕准备好笔墨纸张和人手!准备掀起一场足以涤荡斯文、重塑天下人心的滔天大潮!”
……
子时,曲阜县衙,灯火通明。
这里已经彻底被京营兵士内外三层地戒严,寻常百姓,甚至本地的官吏都不得靠近百步之内。
县衙的大堂以及前后几进的院子全部被清空,一箱箱刚刚从衍圣公府查抄来的证物被码放得整整齐齐,堆积如山,几乎要将院子填满。
一箱箱在账房密室中搜出的阴阳地契,每一份都代表着一个家庭的破产与毁灭。
一摞摞散发着霉味的血泪账本,上面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利滚利的盘剥,触目惊心。
墙角边,一排排被连夜从孔府各处带上来的,前几日没杀绝的核心管事、账房先生、各地庄头,被锦衣卫凶神恶煞地看管着。
他们面如死灰,浑身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以王纪为首的,近两百名从三法司、钦命勘问所抽调来的京官精英此刻正站在这如山的罪证面前。
他们经手过无数大案要案,自以为对人性的黑暗已有足够的认知。
但孔家所犯下的罪行,其规模之大,时间之长,手段之酷烈,依旧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