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寿鋐!你这个无胆鼠辈!你竟敢背叛我!!”
满堂宾客,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孔胤植的失态和话语惊得呆住了。
而孔胤植,在吼出这句话的瞬间,彻底顿悟了。
皇帝之所以放任他上蹿下跳,放任他颁发檄文,甚至默认他和鲁王私下接触……根本不是无力管辖,更不是心存畏惧!
他是在故意引诱自己跳出来!然后,再用鲁王这颗早已埋下的钉子将自己死死地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可笑自己,还以为能挟天下士子以令天子。
原来在天子眼中,自己不过是个跳梁小丑。
……
就在孔胤植因为这残酷的顿悟而浑身冰冷,大厅内陷入死寂之时,第二个噩耗以更加蛮横的姿态,撞碎了孔府的大门。
又一名探子,这一次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他的帽子歪了,衣服也破了,脸上满是尘土和泪痕,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哭腔:
“公……公爷!鲁王……鲁王的大军出城了!正向……正向曲阜而来!他们……他们打着平叛的旗号,已经切断了我们从东面去登州港的路!”
去海外的后路断了!
这个消息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孔胤植心中最后一点侥幸心理,彻底碾得粉碎。
他彻底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疯狂。
“啊——!”
孔胤植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他猛地推翻了面前的桌案,满桌的珍馐佳肴碎了一地,狼藉不堪。
他指着南方,对着满堂惊呆了的人大声嘶吼道:
“鲁王靠不住了!北边的皇帝也要来了!快!快!收拾所有细软!我们去追南下的船队!只要过了长江,到了江南!凭我孔家的声望,凭着南方士林的支持,我们依然可以东山再起!!”
整个孔府瞬间从狂欢的顶峰,跌入了混乱的深渊。
儒雅的风度,千年的体面在这一刻荡然无存,只剩下对死亡最原始的恐惧。
仆人们尖叫着,哭喊着,家丁们手忙脚乱地将一箱箱上次没来得及运走的金银珠宝古玩字画,不分贵贱地往马车上胡乱堆砌。
孔胤植则在百十名残余护卫的簇拥下,护着几辆装满了家族命脉的马车,甚至来不及多做准备,便仓皇地从南门出城,企图追上数日前就已经送走家中妇孺的那支车队。
……
孔家的车队如同一群丧家之犬,刚出城没跑出十里地,派去前方探路的快马便疯了一般地折返回来。
那名探子甚至没能稳住身形,直接从飞奔的马背上滚鞍下马,摔得七荤八素。
他顾不上疼痛,连滚带爬地扑到孔胤植的马前,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彻底变了调,尖锐而嘶哑:
“公……公爷!南……南下的路……被……被堵死了!”
“不可能!”孔胤植双目赤红,厉声喝道,“皇帝的大军在北面!鲁王的兵在东面!南面怎么会有人!你是不是看错了!”
他不信邪。
他亲自策马,猛抽马鞭,疯狂地冲到了这支混乱队伍的最前面。
当他绕过一个挡住视线的低矮山坡,南下的宽阔官道赫然出现在眼前时,他的心跳,连同他的呼吸,骤然停止。
他看到了此生最为绝望,也最为壮丽的一幕。
远处的官道上,一支数千人的骑兵部队,排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一眼望不到边的横墙。
他们没有旗帜。
他们没有喧嚣。
他们就那么静静地矗立在那里,仿佛自开天辟地以来就一直存在于此。
数千人,数千马,竟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杂音。
连马匹的响鼻声,似乎都被那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气场所吞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