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皇帝的身后,毕自严、田尔耕、京营总兵官等此案的执刀者,垂手侍立,神情肃穆。
死一般的寂静中,皇帝终于开口了。
他对身后的田尔耕说道:
“把东西,给毕爱卿。”
“遵旨。”
田尔耕应声上前,双手捧着那个用上好楠木打造的匣子,走到毕自严面前,将它递了过去。
毕自严伸出双手,接过了匣子。
入手冰凉,且沉重无比。
这重量不仅来自于木料与铜锁,更来自于它所承载的,足以颠覆朝野的秘密。
在皇帝的默许下,田尔耕上前用钥匙打开了铜锁。
毕自严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了匣盖。
他只扫了一眼。
仅仅只是一眼,他那颗早已被官场风波磨砺得古井不波的心,便掀起了滔天巨浪!
匣子里,最上面的一本密账封面,赫然写着一个他做梦也想不到的名字!
再往下翻,南方的封疆大吏,地方的布政使、按察使……一个个熟悉或陌生的名字,像一条条毒蛇,从纸上钻入他的眼中。
毕自严握着匣子的手,开始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这已经不是查一个天津盐案了。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击中了他的脑海。
所谓规矩,对于臣子而言既是画地为牢的囚笼,亦是安身立命的庇护。
你守着它,皇帝便也守着它,赐你体面,予你尊严,大家都在一个看得见的框架里说话做事。
可一旦你觉得这囚笼束缚了手脚,想在规矩之外探一探头,那么,皇帝也就不必再守什么规矩了。
一个不守规矩且有刀剑在手的皇帝对于天下臣工而言,不是风暴,是天倾之灾!
到那时,皇帝要定你的罪,难道还需要什么铁证如山?
你呈上的一道奏疏,仅仅是其中一个字的用法让他觉得不悦,便足以成为你被罢官免职,流放三千里去喂蚊子的理由。
至于那个字究竟用得对不对?
这已不重要。
因为那份奏疏很可能在你被定罪的那一刻,就已化作紫禁城某个火盆里的一缕青烟,是从未存在过的灰烬!
更何况,现如今是如此的铁证!
或许,从这一刻开始.天心就不再是道理,而是喜怒!
恐惧和犹豫只在毕自严的脑海中存在了短短一瞬。
他猛然抬头,看向皇帝那平静得有些过分的侧脸,读懂了那份坚冰般的意志。
下一刻,他将胸中所有翻涌的情绪——震惊、恐惧、犹豫,尽数压下,化作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