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丰见刘备已有决断,便进言道:「主公明鉴。离开之事需从长计议,眼下这两场宴席,却不得不去。」
简雍也道:「没错。张让之宴,若不去,便是直接与阉党对立,他们若在陛下面前进谗,于主公、于卢尚书都大为不利。」
「刘焉乃汉室宗亲,身份清贵,又曾与我等有恩。」
「他的宴席若推拒,恐被士林非议,以为主公倨傲。两处皆需前往,但需谨慎应对。」
「只是,」刘备蹙眉,「经今日之事,四弟不便再随我入城赴宴。元皓、宪和随我奔波劳累————」
这时,一直坐在一旁看着手中书简的关羽开口:「某,愿随大哥左右!」
刘备看向关羽方向,见不只关羽,就连张飞与典韦二人此时也摩拳擦掌,一副欲欲跃试的样子。
但碍于此时帐中氛围凝重,所以只有关羽一人开口。
刘备看着关羽,心下思索。
他何尝不愿让这位最为沉稳持重的兄弟常伴左右?
然而关羽身负朝廷通缉,一旦身份败露,后果不堪设想。到那时,恐怕他们唯有遁入山林,落草为寇这一条路了。
若真有朝中官员执意缉拿关羽,他们兄弟几人断不会坐视不管。
而以典韦的刚烈、简雍的义气,必定誓死相随。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帐中众人。
关羽丹凤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关切;典韦摩挲着铁戟,只待他一声令下;
张飞蠢蠢欲动,却耐着性子等自己点将。
牛憨虽低着头,那紧握的双拳却显露出他心中的自责;
田丰、简雍、田畴、徐邈等人,则无不为这洛阳的诡谲风云而眉头紧锁。
一股暖意自心底升起,随即化作更深的警醒。
自踏入洛阳以来,虽被奉为核心,可无论是在大将军府的周旋,还是府门前的冲突,他更多时候是被局势推着前行,被兄弟们护在身后。
袁绍、袁术、何进、张让————
这些权贵之名如重重阴霾,几乎要将他的锋芒彻底掩盖。
他刘备,刘玄德,难道真要一直倚仗兄弟之力,在这龙潭虎穴中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吗?
不,绝非如此!
他想起了涿郡起兵时的意气风发,想起了转战南北的艰辛,想起了在战场上与将士们同生共死的决心。
他刘备,亦是提得起双股剑,在万军之中能取敌将性命的豪杰!
洛阳的权谋暗战固然凶险,但若因此畏首畏尾,失了锐气,与困于池中之鱼何异?
再说,张让府邸,还能比他在冀州之地,带着兄弟们转战千里,被黄巾各路大军围剿,来的更加凶险?
何况恩师风骨犹在眼前,他身为弟子,岂能一味示弱?
这念头如惊雷划过脑海,瞬间照彻了心中的迷雾。
刘备深吸一口气,那双总是蕴藏着仁厚与温和的眼中,此刻竟进射出如剑出鞘般的锐利光芒。
他霍然起身,帐内众人的目光瞬间汇聚于他一身。
「明日之宴,」刘备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独自前往。」
听得刘备之言,众人皆惊!
「大哥!」关羽、张飞几乎同时出声。
关羽上前一步,语气沉凝:「不可!张让府邸,堪比虎穴狼窝。大哥孤身涉险,若有变故,我等如何接应?羽,必随左右!」
张飞更是急道:「大哥!让那阉人摆布,岂是英雄所为?俺老张这条命跟着大哥,刀山火海也去得,岂能让你一人前去!」
刘备看着两位义弟,心中感动,但意志愈发坚定。
「我意已决。」
刘备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力量,」云长、翼德、恶来,你等勇武,我岂不知?」
「然洛阳非是战场,人多未必势众,反易授人以柄。我独自前往,示之以诚,亦显从容。」
「纵有风波,我自有应对之策。此事不必再议!」
他的话语斩钉截铁,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英雄气概,竟让关羽、张飞一时语塞,只能面面相觑,虽心有不甘,却也被这股气势所慑。
而一旁,田丰闻言,眼中掠过一丝惊异,随即化为深沉的激赏。
如此胆魄、如此决断,方是他认定的明主!
昔日冀州,他已见识过刘备爱民如子的仁心、胸怀天下的器度;而今入洛阳,又见他为恩师奔走尽孝的赤诚。
本以为这般仁厚之主,虽稍欠锋芒,亦足可追随。
可此刻,刘备单骑闯虎穴的胆气,再度令田丰心折不已一一他再一次为自己的选择深感庆幸。
他田丰自诩忠贞,既认其主,便矢志不渝。即便刘备无此胆色,他亦愿鞠躬尽瘁。
然而,为人臣者,谁不愿主公英武非凡、气概超群?
此刻他唯一隐忧,便是主公这难以遮掩的耀目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