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率宫那位老祖,虽是香火神祇,说到底,也非修士。
他靠的是人间供奉、功德凝神,神位是「成」的,不是「炼」的。
于自身修行一事,其实并不如何精通。
修行路子尚无头绪,倒是山外的风,渐渐紧了。
这两年,世道愈乱。
偶有行商路过村口,闲谈中带来些消息。
口中说出的人名、地名,姜义听着皆有几分熟悉。
那些曾在书卷中翻江倒海的人物,如今一个个走上了台前。
金戈铁马,王朝易主的戏码,似乎都已备妥,只待鼓响。
若换作旁人,早该心生波澜。
可姜义只是听,听过便罢,连眉都不曾动。
他还记得,当年姜锐几乎被卷入太平道的漩涡,自家一屋老小,是怎样惊心动魄。
那火星溅身的滋味,尝过一次便够。
自此明白,这等小门小户,不过巨浪边的一叶扁舟,一个浪头过来,连渣都剩不下。
泼天的功业,不是自家能掺和的。
想明白这一层,反觉心安。
山外的喧嚣隔着重岭,到了这儿,只剩几声模糊的回响。
他索性连那回响也不去听。
日子仍旧如常,链气、养树、喂灵禽,偶尔与孙儿过几招。
甚至连天水那边,也未有太多来往。
只是时常托人捎信,叮嘱李家多照拂一二。
当今天下乱势,洛阳城中风云翻覆,朝堂格局几经变动。
好在李家终究是凭医立身。
一朝天子一朝臣,而太医院那几位医术通玄的老大人,却是谁也离不得的。
生老病死,总归要回到人手里。
也因此,李家在那风浪之中,仍立得颇稳。
这一日,姜义独坐桃树之畔。
丹力在体内缓缓转动,脾宫深处,那股厚重之气如磨盘挪移,细细碾去最后一丝浊滓。
四下无声,惟果林间偶有风过,簌簌如语。
忽有一缕熟悉的神魂气息,于灵泉畔悄然凝起。
是小儿姜亮。
那神魂虚影稳固非常,眉宇间却带了几分急色,
声音未出,却已在姜义心底响起:
「爹,鹰愁涧那边递了话来,火焰山有确切的消息了。」
「桂老让您与娘亲尽快带潮儿过去,说时辰到了,要入明神阵,行最后一次催发。」
姜义闻言,阖着的双目倏然睁开。
眸中修炼时的平静,一瞬被锋芒破开。
一年多前,潮儿已在鹰愁涧完成第二次明神,根基稳固。
只是那第三次,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却始终未能催动。
当初刘家那位老祖,从火焰山土地口中问出的「机缘」,原本只是模糊大致时辰。
修行之事,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众人权衡之下,宁可慢,不可错,便静待那一线确讯。
世事倏忽,岁月无声。
直到此刻,那一线机缘,终于到了。
消息既至,天机便不可缓。
姜义心念一转,丹息自散,身形一晃,已离了灵泉。
炼火房中,柳秀莲正教姜潮运气炼息。
火光映壁,灵泉微鸣。
姜义立在门外,话语简短而急:
「秀莲,带上潮儿,鹰愁涧来信了!」
柳秀莲一怔,旋即明白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