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这清辉与香烟之中,便悄然流过了半年。
这一日,炼火房内。
姜义收功吐纳,周身火气敛尽,只余一丝温光在体内回转。
借那内丹精火之力,他的心腑火浊已去其五成。
心火主恨,火浊炼尽,则心无滞碍。
此刻,他只觉意念清明,思如镜水,胸中那股沉郁之气,也随火气一并消融。
缓步出阵,意态自若,却见外头青烟袅袅,
小儿姜亮的神魂已在那檐下候着。
他如今气色安然,不似旧时那般急促奔波。
想来长安城阴司那边,局势已稳,才得他这片刻清闲,能回家来歇一歇了。
见了父亲,姜亮脸上先是一怔,随即笑意自眼角漫开,拱手上前。
「爹,长安城那几处水府之争,总算是有了些结果。」
他语声里带着几分轻快,「渭河龙王势衰,泾河那位在西海撑腰之下,趁势崛起,如今已隐隐坐稳了『长安八水之首』的名头。」
「虽还未及昔年渭河龙王那般气吞山河,却也算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说到这里,他眉梢带笑,话锋一转:
「鸿儿如今在泾河水府当差。龙王势高,他自然也跟着扶摇直上。日子,比先前可快活多了。」
姜义听罢,眉宇舒展,心中也觉安慰。
姜亮见他高兴,心里也宽了几分,又续道:
「如今那边风波已平,鸿儿也能稍作清闲。前几日他在城隍庙与我说,想着代他爹娘,回来看看您二老。」
他说得轻描淡写,实则带了几分歉意。
自姜锋与敖玉成婚后,先回鹤鸣山,又入西海,天各一方,这些年还真未曾归家省亲。
至于姜鸿,更是自打落地至今,连这两界村的土气都还未闻过半点。
姜义听完,面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须眉间都透着那股子安然。
嘴上却故作淡然,撇了撇嘴道:
「这孩子要回村,你娘怕又得闹腾个不休。」
说是打趣,语气却温得很。
话音未落,他人已转身,慢悠悠回了屋,把这消息一字不落地告知柳秀莲。
果不其然,柳秀莲那双素净的眼里,喜意翻涌。
还没听完,手上便忙活开了,翻柜取布,掸灰拭案,嘴里还念叨着:
「这回得好生张罗一桌。好歹是自家大曾孙,头一回来,不能寒碜。」
于是这一家人,就这幺带着盼头,熬过了半月光景。
直到那日午后,村口老槐的叶影斑驳,一阵风送来人声。
循声望去,只见一位少年郎自拓宽了不少的村道而来,衣袂如波,气度不凡。
水蓝锦袍,面如冠玉,眉目清峻,神情间自带几分天生的贵气。
正是姜家的曾孙,那半具龙血的后裔,姜鸿。
虽说已十九岁有余,但龙族血脉绵长,使他看起来反倒稚气几分。
姜曦一早去学堂讲经,才到村口,便见雾气中那少年。
当即笑着唤道:「是鸿儿罢?」
声音温柔,又带着几分熟络的欢喜。
姑侄两虽是头一回相见,却早有耳闻,这会儿也不见生分。
寒暄不过数语,姜曦便一边引着少年往村里走,一边随口说道:
「今年雨水好,田里那茬禾苗结得实,你看这颜色,油得能照人。」
又指着篱下几只肥鸭,笑道:
「这几只怪家伙,挑地儿睡都拣灵气旺的地方。」
姜鸿听得极认真,神色恭敬。
姑婆每说一句,他便点头称是,眉眼温顺,似生怕漏掉半个字。
那股拘谨里,有几分礼数,也有几分局促。
行至半途,他望着这村中的瓦舍烟树,心中暗暗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