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浑身漆黑的大熊,憨态可掬,被自家那小孙儿姜潮当坐骑,横在山涧边耀武扬威。
在旁人看来,那熊精或是通了几分灵性,仗着蛮力不知轻重。
可姜义心里却清楚。
莫说姜钦,便是将姜家一门老小绑在一处,怕也不够那黑熊精一掌之威。
以钦儿那点道行,何德何能,能帮得上那等大妖的忙?
念头至此,姜义擡眼。
「那黑熊,」他声如砺石,缓缓道,「找他何事?」
这话落下,姜亮心头一松。
他那道魂影似也安稳了几分,不再像先前那般轻颤欲散。
「钦儿说,那黑熊请他帮个忙……」
姜亮顿了顿,才接着往下道:
「让他帮着,捉些成了气候的蝗虫。」
「蝗虫?」姜义眉头一挑。
「是。」姜亮低声道,「黑熊言明,道行越高越好,最好是那种已开灵智、能通人言的。」
「说是,于它有天大的用处。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这话一出,姜义那抹沉郁的神色,果然被讶色冲淡了几分。
他指尖微微一顿,眼神有了片刻游移。
蝗灾闹得天下不宁,那鹰愁涧里头的大妖,竟还要主动去寻蝗?
这事,听着委实有些古怪。
「他们那边,没有闹蝗虫幺?」
姜义问得直白。
姜亮摇了摇头,那魂影也跟着微微一晃。
「不曾有。」
「这些年,地龙翻身也罢,蝗灾肆虐也罢,皆在南瞻部洲境内折腾。」
「鹰愁涧那头,不知是不是隔着万重大山,倒反是风平浪静得很。」
姜义静静听着,眉心的褶子一点点拧紧。
虽不全明白,但心里也隐隐有了几分底。
南瞻部洲,有九天荡魔祖师坐镇。
稍有些道行的妖魔,皆知此地规矩,轻易不敢越雷池一步。
以那黑熊的修为与心性,自是不会犯这般忌讳。
想到此处,姜义心头那层迷雾,非但未散,反倒愈积愈浓。
那玄蝗子,号称万蝗之主,驱使亿万蝗虫破土横行,搅得天下如临末劫。
照理说,这般天翻地覆的阵仗,早该惊动那位祖师才是。
可如今,山河俱震,日夜不安。
那位高坐九霄的荡魔祖师,却依旧静若无闻,未见半点动静。
是因为这些浮上地面的蝗虫道行尚浅,入不了那位祖师的法眼?
还是说……
这背后另藏玄机,不便轻动?
姜义眉间的纹路一深一浅。
思绪纷纭,千头万绪,却终究拢不出个理来。
不过,他心里也明白。
这等神仙人物的心思,凡人猜不得,也不必去猜。
当务之急,还是眼前的事。
他略一沉吟,声音低缓而沉稳地问:
「钦儿可曾问过,那黑熊寻这些蝗虫,究竟作何用处?」
这话一出,姜亮微一苦笑。
「自然是问过的。」
「可那头黑熊精,嘴巴严得很,半句实话也不肯透,只是一味往钦儿手里塞东西。」
他顿了顿,似也觉得那场面有些荒唐。
「什幺九千九百年的山参,什幺暖玉的石髓……都是些寻常人一辈子也难见的天材地宝,就这幺一股脑地往外掏,只求钦儿点头应下。」
说到此处,他神色渐敛,语气也沉了几分。
「也正因如此,钦儿心里才觉不对,这事恐怕非同小可,他自个儿不敢做主,便让我回来请您定夺。」
晨风淡起,带着一股洗过山林的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