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几年光景,那太平道的触须,竟已伸到了两界村这等偏远角落。
场中那道人唾沫横飞,袖舞如风,嘴里念得天花乱坠。
村人虽看得津津有味,却也只是凑个热闹。
一个个探着脖子,脚下却如钉了根似的,谁也不往前挪半步,更无人真去讨那碗符水。
这也不难理解。
两界村这些年香火鼎盛,灵素娘娘的庙前常年不绝。
太上道祖的青烟也日日有人添。
再加上姜家与古今帮暗中照拂,田里有收成,家中有口肉,病痛也少。
这样的光景里,谁还稀罕外头那点神神叨叨的「符水灵药」?
姜义看着那道人,神色淡然,心底却另有几分思量。
太平道……老君庙……
往上数,也算得一脉所出。
只可惜,到这世道里,枝叶纷乱,根脚早已混作一团。
怕是莫说这底下的信众,便是那搅弄天下风云的张家三兄弟,如今也未必晓得,自家这身「仙法」的源头,究竟从何而来。
姜义收回目光,不再多看。
穿过灵果林,回到自家后院,外头的喧嚣便被层层绿意隔开,只余虫声鸟语。
姜义照旧在灵泉池旁那块青石上坐下。
池水澄澈,天光云影沉入其中,仿若另一个静寂的天地。
那株仙桃,历经两年修养,总算重新扎稳了根。
枝叶繁茂,气息内敛,不似当初那般虚浮。
只是流散的灵性,却非一朝一夕能补回。
姜义心知肚明。
以自家如今这点底蕴,要供养这等仙根,本就是强为之事。
若非当年机缘巧得那一滴杨枝玉露,只怕这株仙桃,也未必能成活下来。
好在眼下,也算是稳定下来了。
姜义闭目调息,心神沉入气海。
只觉那仙桃树上,一缕缕清气似春水初融,正缓缓渗入体内。
沿着经络流转,所过之处,五脏六腑间的沉珂,皆被轻轻冲刷。
这几年下来,他便是借着这股清气,将肾中那团陈浊,磨去了近三成。
再坐灵泉池畔,只觉呼吸间自生水意,体内气机,竟与这一池灵水暗暗相合。
连带着,那根龙鳞棍在手,也愈发顺手。
少了当初的拘滞,多了几分随意。
筋骨一展,水势自生。
这便是水磨的功夫。
急不来,也省不得。
修行无甲子,不觉间,池畔已是半夜。
月上中天,清辉如洗,照得满院皆白。
泉边的气息静得几乎能听见露水滴叶的声音。
姜义沉在那一呼一吸之间,心神与草木水石的气机微微勾连,忽而心头一动。
有一缕熟悉的神魂气息,从院外悄然渡来,落在他身畔。
是姜亮。
他缓缓收功,睁眼。
原以为是外头又出了什幺棘手的事,话未出口,目光却微微一滞。
那张素来沉凝的脸,此刻竟带着一丝掩不住的笑意。
眉目舒展,眼角都亮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