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姜义的目光,却始终未曾移开。
他望着那几具妖虫的尸骸,神情平静,眉头却微微一蹙。
这些畜生已有些灵智,却不理沿途的粮食牲畜,偏生一门心思往这灵气最盛的地方钻。
如此算来……
那头藏在地底、能号令亿万虫群的「头虫」,对灵气精粹之物的渴求,只会远胜这些前锋。
百倍,千倍,不足为过。
念至此处,姜义心念微动,神色不显,却已将目光缓缓掠过身后那片经营多年的院子。
灵树灵果,一株株气机饱满;
角落里的灵药,也都氤氲着细微光泽。
这些年积下的灵气,在夜色中仿佛都能听见呼吸。
直到他的目光,最终停在了那汩汩灵泉旁。
泉边,立着一株通体青润、枝叶若玉的仙桃树。
长势极盛,灵韵最浓,宛若一团凝成实质的灵光。
姜义擡手,虚虚一引。
掌心黑白二气交缠,如两条游鱼,一闪便钻入那仙桃树下的泥土。
顷刻间,那片被泉水濡润的乌亮泥地,便轻轻鼓起,似有生息。
泥层翻涌,却无尘飞扬,静得出奇。
不过数息工夫,那株仙桃树便被一股无形之力托起,连根拔出。
根须纤毫分明,仍带着湿润的泥香,土团浑圆饱满,在半空微微浮动。
这一手,轻若无意,实则巧入化境。
姜曦与刘子安在旁看着,眼底皆浮出几分讶色。
他们并非惊叹那术法之精,倒是讶于自家老爹的决断。
这株来历不明的仙桃树,自栽下那日起,便得了姜义的极尽照拂。
既不开花,也不结果,却日日受灵泉滋养,几乎占了院中一半的灵气。
这桃树,向来是姜义最珍重之物。
而今,他竟亲手将其连根拔起。
未等二人回过神来,那株带着湿泥的仙桃树,已被姜义托起,平平放在刘子安身前。
那双眼,平日总带几分闲散,此刻却沉似寒潭。
「子安。」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你土行之法最熟。带上这株桃树,从地底往外走一遭,看看能否逃得出去。」
话音甫落,刘子安的脸色便变了。
他脖子一梗,几乎是脱口而出:
「岳父,我不走!要走,也得一家子一起走;要留,便一块儿留下!刘子安若撇下你们,连畜生都不如!」
话说得又直又急,满是梗直意气。
姜义望着他,沉默片刻,似有一瞬微怔。
倒是姜曦先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摇了摇头,伸出一根玉指,在夫君脑门上轻轻一敲,声音温软中带了几分嗔意:
「呆子,谁让你真逃?」
刘子安摸着脑袋,依旧一脸茫然。
姜曦便低声解释道:
「爹爹的意思,是借你这土遁之法,带着仙桃树作幌子,装作要携灵宝逃遁的样子。那地底下的畜生若真有几分灵智,见这般肥肉要溜,焉能坐得住?」
姜义微一点头,目光中掠过一抹笑意。
到底是自家骨血,这点机锋,一点就透。
他转眸看向刘子安,神情里的那份凝重,又添了几分。
「记住,」他说得极慢,语气却如敲石落铁,「此去,是钓鱼,不是搏龙。那东西若真露头,你只管跑,莫起半分逞强之念。」
说罢,他擡手,指了指头顶的天,又轻轻一点院外。
「能将它引出地面,那才是正解。上了明处,家中一齐出手,才算稳妥。明白幺?」
刘子安这才彻底听懂,先前那股子梗劲尽褪,剩下的,只余几分憨厚的惭色。
他挠了挠脑袋,难得郑重地躬下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