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的工夫,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姜曦双瞳中的青焰摇曳不定,照得眼角微红。
地底深处,仍似一潭死水。
气息沉闷,寒意幽幽,除了那股阴冷的秽气,竟再无半分活脉。
刘子安那边,也空手而返。
他化身无形,沿着地脉来回探了数遭,几乎将两界村的地下翻了个遍,却连半点异象都摸不着。
外头的防线,已被虫潮一寸寸吞噬。
偶有几只蝗虫溅入村中,便引得妇孺惊呼,火光闪乱。
姜义看着二人归来,神色仍淡,却在眼底深处,隐隐有一丝焦躁闪过。
论修为,如今的他,反倒不及这两个年轻人。
一个有「破妄明目」,能观气机之流;
一个精修土遁,可循地脉而行。
这等探查手段,已是上上之选。
连他们都寻不出那「头虫」的影踪,姜义一时间也无计可施了。
话音未绝,村外便骤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啼鸣。
那声音又尖又锐,似长针刺入耳鼓,叫人胸口都跟着一颤。
姜义眼皮一跳,心神一动,视线落去,便见一只羽色鲜艳的赤羽灵鸡,被数头妖虫扑倒在地。
那抹鲜红在黑潮中只闪了一瞬,便被层迭的阴影吞没。
黑影起合之间,地上只余几根零落的羽毛,还带着一点未干的热血。
这一隅的崩溃,不过片刻,却像长堤蚁穴。
随即,一名古今帮的壮汉肩头被妖虫生生咬去一块血肉,闷哼一声,踉跄退开。
村东的防线,就这幺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黑色的浊流自缺口涌入,嘶声如潮。
这些闯进村中的,多是凡虫,灵智不高,不管人也不顾血,只按本能乱啃。
木柱、屋檐、菜圃。
「咔嚓咔嚓」的碎响此起彼伏,似雨打枯枝,听得人心发紧。
好在村中尚留不少乡民,闻声赶来,抄起锄头扁担,便往虫群里招呼。
而且早在前些年,姜义就劝村中人家多养鸡鸭。
这几年灵气渐盛,那些寻常家禽日夜濡养,虽未入灵,却也筋骨结实,精神矍铄。
啄起人来都疼得叫娘。
此刻,那些平日里只会在田埂边刨土的土鸡、芦花鸡,也被这满天嗡鸣激起了血脉深处的野性。
一只只昂首伸颈,从篱笆下、屋檐后钻出,
羽毛炸开,目光发亮,仿佛也要与这漫天的虫海,分个死活。
一时间,村中「咯咯」声四起,鸡飞狗跳,乱作一团。
冲入村中的虫群,夹杂着几头体型硕大的妖虫。
这些畜生却不似凡虫那般胡啃乱咬,反倒齐齐收了势头,绕过沿途的菜圃与屋舍,不理那些挥锄的村民,径直朝姜家院子扑来。
然而还未奔出几丈,斜刺里便杀出十几道半大的身影。
那是村中那群闲不住的小子,个个眼亮腿快。
为首的刘承铭,生得肩阔腰圆,天生精气充盈,气势比成年的汉子还盛几分。
人还未到,一柄与他身量极不相称的石斧,便呼啸着脱手飞出。
「噗」的一声,正中一头妖虫的背甲,砸得那畜生趔趄欲倒。
未等它回神,刘承铭已如小牛犊般猛扑上前,双臂一合,蒲扇大的手掌抓住虫头,只听「咔嚓」一声脆响。
那妖虫的颈节,便被生生拧断。
他身后,姜潮提着短刀,喘着粗气赶来,却见地上横七竖八躺了四五具虫尸,连个活口都没剩。
少年急得直挠头,四下张望,嘴里还嘀咕个不停:
「没了?怎幺就没了?」
这几声喧哗,不过是血肉磨坊中的一朵小浪花。
很快,那被撕开的缺口又被死死堵住。
厮杀声重新淹没一切,像沉重的浪,一下一下,拍在村子的心口上。
这原不过是一场不值一提的小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