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形不算坏。
哪家的屋檐落了几片瓦,露出下面的椽木;
哪家的院墙裂了几道细缝。
总归伤筋动骨不到,各家拾掇拾掇,寻些泥瓦补上,也就过去了。
可姜义心里总觉着,这地龙,还没闹腾够。
他立在村口老槐树下,见古今帮的子弟们正清理碎石,汗水与尘土搅在一处。
「大牛。」他唤了一声。
「姜叔,村里都瞧过了,没大事。」
大牛迎上来,抹了把额上的汗,那身板依旧壮得像头牛,嗓门也洪亮。
他打小便跟姜明交好,那时候见着姜义,自然也是一口一个姜叔叫着。
如今几十年过去,姜明成了古今帮帮主,姜义也已熬成了「姜老」。
可大牛嘴上这称呼,却始终没改。
在他自个儿心里,这声「姜叔」,自是比「姜老」更亲近,更透着股旁人没有的体面。
姜义只是「嗯」了一声,眯眼望向远处连绵的青山,声音缓慢:「这事儿,怕还没完。」
收回目光,他看着大牛,语气沉稳得不容置疑:
「挑些得力的青壮,把各家屋子梁柱接口都撑牢了,木料越粗越好。再加固一遍。」
顿了顿,又添上一句:「有备无患。」
他在古今帮并无职份,可一言出口,便没人拿它当商量。
大牛爽利应声,转身去点人。
不多时,村里便响起叮叮当当的斧凿声,与青壮们的号子相和,透出股子踏实劲儿。
村中热闹起来,姜家祠堂里,却静了好几日。
长安城里遭了天灾,正是人心浮动、鬼魅横行的时节。
姜亮那位感应司都司,自然有忙不完的差事。
白日里听经学道的清闲,早就没了踪影。
他惯坐的那只蒲团,也落了小半个月的灰。
香案上青烟直直往上,却似比往日更显寂寥。
直到这一日清晨,那道熟悉的影子才重新凝出。
只是这次回来,姜亮的神魂之体,不若以往凝定,反而带着几分说不清的晦暗与躁意。
连同堂中空气,也跟着沉了几分。
一直闭目静坐的姜义,这时才缓缓睁眼。
目光落在他身上,淡淡打量片刻,声线平稳如常:
「怎的?长安城里,还没收拾停当?」
姜亮闻言,扯了扯嘴角,那点笑意半分未到眼底。
「长安城幺……鬼魅归位,人心暂安,表面上,总归过得去了。」
话锋一转,他眉宇间那股烦躁再也藏不住:
「孩儿烦心的,是锐儿那边的消息。」
见父亲眼神微凝,他忙又补了一句:
「并非锐儿自身出了岔子……说到底,事不在他。」
他长长吐出一口并不存在的浊气,声音里满是压抑的失望与疲惫:
「真叫人心头发沉的,是如今的朝堂。」
姜义只擡了擡手,指向面前空着的蒲团,示意他落座。
「不急。」声音依旧平稳,「一件件,慢慢说。」
姜亮的虚影在蒲团上坐下,眉宇间的躁意却丝毫未减。
「那道为锐儿请功的折子,」他开口,语气里压着火,「原是板上钉钉的事。可递上去,便如石沉大海,连个水花都不见。」
「他那老丈人觉着不对,托了京中关系,细细打探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