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自家老爹,眼神里带着一丝疲倦,声音压得很低:
「爹,您问的,怕不是只说村里那点小动静。」
语毕,他轻轻一叹,烟气随之微微一颤,身形都有些虚晃。
「咱们两界村偏僻,受的只是余波。震感虽有,却无大碍。可外头,却是另一番光景。」
姜亮声线渐沉:
「洛阳遭了大灾,城中屋舍倾塌,百姓死伤难以计数。就连长安,也被波及,损折不轻。近几日,不论阴司还是城隍府,皆是忙得脚不点地,安抚亡魂,梳理地脉,几乎没个停歇。」
姜义听着,眉头愈发紧锁,擡眼凝望着儿子半透明的面容,缓缓开口:
「地龙翻身,关乎苍生万千。你等一方神祇,莫非连半点预兆也无?」
姜亮闻言,神色微滞,脸上浮起一抹古怪,似困惑,似讳忌。
「这……孩儿也想不通。」
他苦笑了一声:
「按理说,若地脉有此大变,山神土地、城隍阴司,早该有所感应,天庭亦应预兆示警。可这一回,却好似凭空惊雷,突然而至,毫无端倪。」
说到这儿,他忽地顿住,似是想起什幺,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几分劝诫:
「孩儿曾暗中去探过一二,问过城隍爷。可城隍爷只讳莫如深,只说天机混沌,非我等小神所能窥测,嘱咐我们各安其职,不要妄自探寻。」
姜义听罢,便也不再追问,只缓缓点了点头,淡淡叮嘱:
「在外当差,多留个心眼,凡事莫要强出头。」
姜义说完,不复多言,转身出了祠堂,自顾自往家里去。
院门还没进,里头便已传出娃儿们混作一团的嬉笑声,清脆得跟笼里新飞出的雀儿一般。
姜义踱步一看,不觉莞尔。
只见老槐树下,姜涵一本正经地当起了裁判。
小丫头手里攥着根竹签,上头插着个被啃掉半个脑袋的糖人,郑重其事地往泥地上一插,清了清嗓子,脆生生喊:
「谁赢了,这个就归谁!」
对面,正是姜潮与刘承铭两个小不点。
两人脑门抵着脑门,小屁股一撅,憋得小脸通红,正比力气。
按理说,大上几个月的姜潮,该占些便宜。
奈何这身子骨还未打磨,气息浮浮。
反倒是刘承铭,天生筋骨气息便好,小小年纪,下盘稳得跟石墩子似的。
只听这小表叔喉咙里「嗬」地一声低吼,两条胖腿猛地一蹬,姜潮便「哎哟」一声,立足不稳,屁股先着了地。
「承铭!胡闹!」
一声微带愠意的呵斥,自院门口传来。
刘子安与姜曦正好回来,一眼瞧见自家儿子将侄孙推翻在地,刘子安脸色立时沉了几分。
姜曦却快步上前,将还发懵的姜潮拉起,一边替他轻轻拂去衣裳上的泥点,一边柔声笑道:
「你就是潮儿吧?快让姑婆瞧瞧,有没有摔疼了?」
她声音温温软软,带着股安人心的暖意。
姜潮仰着小脸,看着眼前笑意和煦的姑婆,方才那点输了比试的委屈登时散尽。
他摇了摇头,脆生生唤了声:「姑婆。」
「诶,真乖。」
姜曦笑着应下,顺手替他理了理微乱的发丝。
那厢,刘子安已把自家那闯祸的小子拎到跟前,板着脸数落:
「怎能这般鲁莽?潮儿是你表侄,你倒好,一上来便使得这幺重的力!」
刘承铭被训得垂着头,两只小手绞着衣角,嘴巴撅着,却一句不敢回。
教训完儿子,刘子安这才转身,细细打量这初次见面的侄孙。
先前只当是个寻常娃儿,根骨气息并无出奇。
可这一凝神,面色便微微一变。
以内息探去,只见那小小的身躯里,神魂竟凝实而纯净,远非常童。
尤其在眉心祖窍深处,竟隐隐浮着一圈淡金的光晕,如日初升,缓缓流转。
虽只是微弱,却自带一股难言的尊贵与威严,仿佛天生带来,不容侵犯。
刘子安呼吸,不自觉地轻了几分。
这……绝非凡骨。
他心下正惊疑,里屋的门帘却被轻轻一挑,柳秀莲探出半个身子,扬声招呼:
「都别杵在院里啦,开饭了!」
一声出口,恰似军中鸣金,院里的对峙登时收了尾。
方才还一本正经当裁判的姜涵,立刻欢呼一声,把那半个糖人往嘴里一塞,脚丫子飞快,第一个钻进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