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几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偶尔会在酒酣之后,含糊不清地念叨。
说咱们这村子,搁在老早以前,也是一处通达之地,东西往来,车马不绝。
只是后来,那座后山不知何时突兀落下,像个天大的石塞,把路堵死了。
年轻人听了,自是笑笑,递碗热茶过去,只当老辈人又在胡侃,年纪大了,嘴里爱说些不着边际的旧话罢了。
……
转眼,又是三年。
这日,姜义随着姜钦,去村头新起的几座粮仓里转了转。
两界村如今有一大票筋骨结实的后生,个个都练过底子,干起活来,几头牛马也赶不上。
开荒种地,于他们而言,不过是换个法子熬炼身子。
姜钦一句话下去,这帮人便把浑身蛮力都使在了犁头锄柄上。
三年下来,粮食多得家家谷仓装不下,便又一担担擡去姜家,换些药材灵果,再带回去熬炼骨肉。
如此周而复始,人愈发壮,地也愈发肥。
姜义随手抓起一把新谷,掂在掌心,凑近嗅了嗅那股子燥暖的粮香,见没半点霉气,这才暗暗点头。
回村路上,途经灵素祠,他脚步一顿,擡腿走了进去。
祠里香火,比三年前更旺了几分。
一个大着肚子的妇人,正扶着腰喃喃祈愿。
旁边一家子抱着新添的幼子,在神像前磕头还愿。
这几年风调雨顺,又得了姜老太爷那份「无私」的周济,新迁来的乡民早已安定下来,吃穿无忧。
日子一宽裕,添丁进口的也就多了。
这些娃娃自娘胎起,听的便是灵素娘娘、降魔金刚、药师灵女的故事,天生就是这祠里最虔诚的香火。
姜义立在香雾里,静静看了半晌,方才转身归家。
姜家院里院外,模样与往昔差不多,只是灵树药材长得更繁茂了些。
唯有那缕萦绕不散的灵气,却早已停了步,似乎再蹭不出多少进益。
当年说好,短则一年半载,长则三五年便回的长子姜明,到如今杳无音信。
也不知那东胜神洲,是否真就隔着万水千山。
日子久了,那份安稳的茶汤里,终究也渗出了几分苦涩的滋味。
唯独大儿媳金秀儿,依旧每日纺纱织布,洒扫庭除。
眉眼间一派笃定,仿佛自家男人不过是去了趟远集,迟早是要回来的。
姜义在屋里屋外踱了一圈,果不其然,又不见姜钧的影子。
这小子,自去年起,便学了他爹当年的模样,日日往后山钻,非要等到月上中天,才肯带一身露水回来。
他在山里鼓捣些什幺,姜义不晓得。
只晓得这个孙儿,因着母亲怀胎时修为不足,资质其实算不得顶尖。
可无论读书明理,还是打熬筋骨,进境都快得惊人。
连那两个天资更高的堂兄姐,在相仿年岁时,也远不及他这般。
待到晚饭时分,灯火昏黄,几碟热气翻腾的菜肴端上桌来。
姜义举筷未动,目光只是在饭桌上缓缓扫过,眼神深处,压着些不肯轻易浮上来的东西。
除了姜钧,今日,依旧不见闺女的身影。
屋后那座树屋,木门紧掩,已有三年有余。
曦儿一头扎进去,便杳无声息。
那道神明的门槛,却硬生生没肯为她松开半分。
当初的意气满怀,怕是早已被这日复一日的枯坐,磨成了焦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