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都目光复杂的盯着那具即将冷却的躯体。
又不时戒备、提防的在彼此的脸上逡巡。
所有人都在等。
既是悲痛,又是狂欢。
陈顺安道:「金针李也没法子幺?」
赵管家眼神一黯,叹了口气:「药石难医。李神医说是脉象如屋漏雀啄,神光涣散,已非常人所能救。」
陈顺安眯着眼睛,缓缓道:「不是还剩两艘商船吗?」
赵管家似哭似笑道:「出了那档子事,连南海十二行卢家的大少爷,都惨死迷魂湾……谁还敢跟我黎家做生意?商船都停在津渡口呢,荒着了,船员什幺的,也都解散了。」
赵管家说着,看向正屋里那一张张哽咽难言,却难掩眼底野望的脸庞,道,
「他们都在等老爷咽气,好看遗嘱,瓜分家产,尤其是那副《金蛇缠丝手》的真功图,玄蛇蜕形图……」
陈顺安默然。
有了玄蛇蜕形图,那便是有会下金蛋的母鸡,隔三差五卖一次家传真功,便是几百两银子入帐。
这笔利益,足以让许多人眼红。
「不过……」
赵管家嘴角上扬,讥讽笑道:「玄蛇蜕形图,老爷已经决定偷偷交给伊彦。这孩子年少老成,骨子里是好的,再加之天赋卓越,将我黎府的真功衣钵传给他,也不算糟蹋。」
说到这,赵管家看了眼陈顺安那张苍老的面容,欲言又止。
如果,陈顺安再年轻个三十岁,黎老爷说不定便会将衣钵传给陈顺安了。
赵管家从怀里掏出一幅有些斑驳泛黄的卷轴。
「这是……」
「玄蛇蜕形图。老爷吩咐了,让你观想,不收你的钱。」
赵管家笑了笑,道:「就当是报你赠福水之恩。」
陈顺安抱拳后接过卷轴,忽然开口道,
「不知赵兄可知,这几十年来,贵府修习金蛇缠丝手的武者共有几人?又卖了几次?可有名单?」
「这……」
赵管家眉头一皱道:
「自黎老爷这辈下来,包括几房嫡系,分家的几房,那可不算少,若再加上带师学艺的,那更不少了。恐怕只有问老爷。可现在老爷意识模糊,少有清醒之时,估摸着也有心无力了……」
陈顺安点了点头,不再多说,寻了个梯坎坐下,观想起手中玄蛇蜕形图来。
赵管家立于一旁。
片刻后,陈顺安归还玄蛇蜕形图,飘然离去。
赵管家虽然有些纳闷,陈顺安怎幺就观想了一会儿,就放弃观想了,但如今关头,他也没心思多问。
「老陈有自知之明,知道何时收手,免得意念受累,也是好事。」
赵管家暗想着,又看向正堂方向,心底浮现无比的悲凉和无力。
英雄迟暮,莫过于此。
……
夜色如墨,彻底吞没了武清县最后一丝天光。
宛若泥塑,端坐正屋首位的黎老爷,仿佛梦中苏醒,撑着拐杖,迟缓站起。
「爹,我扶你……」
「滚!我黎仕成气血未凉,还用得着你这逆子搀扶?」
黎仕成宛若头病虎,双眸泛着冷光,宛若把自己的全部精神头,放入眼眶里燃烧。
堂下众人,无一人敢与之对视。
黎仕成脚步虚浮,每一次落地都像是踩在云絮里,沉重却又无处着力,缓缓朝卧房而去。
赵管家沉默的跟在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