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观湘一撩衣袍,双膝跪地说道:「夏阁老如今坐镇江南,陛下移驾南京,自有一番不一样的光景!」。
「哗!」
崇宁帝拨开了面前的帘幕,走到了徐观湘的身前,弯下腰亲自将徐观湘扶了起来。
他面色沉沉,走到窗前,外面没有一丝阳光,阴沉沉竟下起了小雨。
现在摆在他眼前的只有三个选择,守城、南巡、引清。
引清,若建虏未曾建立清廷,他或许会有这个想法,但如今清廷狼子野心,他岂能不知?
他想驱狼吞虎,却怕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再等等,若边军回援,或还有希望。」
崇宁帝不想走。
因为这一走,大燕便是亡国的开始。
他不想背上一个亡国之君的名头。
况且,东南也不安全,北有那安国军,西有圣火教,未必就比这北京安稳。
「陛下!」
此时,陶宝走了进来,他脚步像是尺子,每一步都像是经过了精准的测量,走到堂中说道:「东厂已抄家三十二户,分别从工部侍郎赵文弼、通政司右通政周永年等人府中,搜出与关外建虏往来密信,信中多有泄露我军布防、粮草转运、盐铁输送之事。
更从光禄寺少卿王允中、翰林院侍讲陈观、都察院御史张文耀等十二人府邸,起获尚未送出的投献书信,皆是写给城外逆贼蔡恒龙的。」
他双手拿出一叠书信,递给崇宁帝。
一个个名字出来,干清宫内气氛变得凝重、紧张。
接过书信,崇宁帝打开看了两封,便再也看不下去:「陈观昨日还言朕是天命之主,必能板荡乱局,重整山河」,家中备好的信上却称蔡恒龙天命所归、万民之主,京中万民,期盼日久」更自荐愿为新朝充当先驱」,如此迫不及待去当新朝的官儿了!」
他气急了,反而平静下来。
「朕确实不如父皇,没有一双看透人心的慧眼。」
他再次说道。
城中东厂番子并未停止动作。
王府街上,诸多官员府邸,惊慌不安。
城内早已戒严,百姓人心惶惶。
小雨淅淅沥沥,城墙变得湿滑。
北京城外,连营数十里,旌旗如林。
「奉天擒龙大将军」的旗子在风雨中猎猎。
中军营寨,旗子周围,军容整肃,军械齐备,是蔡恒龙手下老营精锐。
外面,依着残破的村落废墟而建的几处营寨,人马混杂,并无严整阵型。兵卒们大多衣衫槛褛,手持的兵器也五花八门,从锈迹斑斑的长矛到抢掠来的制式腰刀,不一而足。
他们并不急于攻城,只是像蚁群般围着这座孤城,偶尔有零星的骑兵呼啸而过,靠近城墙射上一轮箭矢,又嬉笑着退去,仿佛在戏耍笼中的困兽。
更远处,炊烟袅袅升起,夹杂着马粪和劣质烟草的气味,随风飘向城头。
而此刻的北京城,城墙之下,昔日繁华的关厢地带,已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白地。
为坚壁清野,防止敌军利用民居作为掩护和取材之地,朝廷早已下令焚毁了所有临近城墙的屋舍、商铺、庙宇。
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焦黑的梁木斜指着灰蒙蒙的天空,几面残破的招牌在雨中耷拉着,依稀可辨「茶」、「酒」等字迹。
护城河外的树木被砍伐一空,连树桩都已掘出,只留下泥泞不堪、布满车辙和脚印的空旷地带。
这番景象,使得巍峨的北京城墙,如同一座被剥光了所有外衣、赤裸裸矗立在荒野中的巨石堡垒,透着一种孤立无援的凄怆。
雨水冲刷着城墙上的血迹和新糊上的泥土,那是连日守城战留下的痕迹,此刻在阴雨中,更显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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