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地方官掌握第一手信息却往往不愿意上报,这也不只是地方官人浮于事,而是已经形成了上下默认的潜规则。
一是朝廷按照田亩、丁口收税银,地方官如果主动上报人口,第二年税率增长,压力增大得不偿失。
二是地方士绅反对,清查工作等于是对他们利益的宣战,对于当地稳定不利。
三是胥吏期满,这些「铁打的营盘」早已盘根错节,黄册上的数字是他们牟利的手段,自然会期满蒙骗。
想要算清楚这个涉及众多利益的糊涂帐算清楚,彻底铲除这个顽疾,并非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也必须要在一个政局稳定的环境下。
「祁羡羊在五仁县也三年有余了吧。」
安昕沉吟片刻,问道。
「是。」
张良点头应道。
安昕吩咐道:「回去看一看,吴州是否有合适的官职,五品正印官以上的。」
他打算千金买马骨,先将巡抚衙门所倡导的方向让吴州官员看清楚,积极靠拢的就启用,背道而驰或昏聩无能的就驱逐出去。
「另外,按照神箭卫搜集上来的人口册子,往地方上压,民兵轮训人数不达标者,今年考核一票否决!」
不给地方上一些压力,得不到地方官的重视。
一方面树立榜样,一方面鞭打落后,循序渐进的将吴州的官场生态扭转过来,一两年内就要走上正轨。
「明白!」
张良将之记录下来。
一票否决,不但会给当地地方正印官打上一个「差」的标签,让其三年内无法晋升,以后的职业生涯也就基本到点了。
这对于任何一个官员来说,几乎都是无法忍受的。
时间来到五月份,吴州境内已经陆续进入农忙。
小麦、土豆要收获,水稻、地瓜、玉米、大豆都要准备育秧种植,抢收抢种。
到处一幅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景象。暖风吹过,都裹挟着新翻泥土的芬芳与稻秧的清香。
当风吹到了中原大地上,却是一片人间炼狱,带着一股焦糊和若有若无的腐臭。
它掠过山西龟裂的黄土高原,卷过河南一望无际的平原,吹起的不是丰收的希望,而是漫天的尘土与绝望。
本该是麦浪翻滚、金黄遍野的季节,目光所及之处,却是一片荒凉的「绿色波浪」。
那不是庄稼,是疯狂滋生的野草、蒿藜,它们占据了原本属于麦苗和禾稻的土地,在风中肆意摇曳,长得比人还高。
这些绿色的浪潮,无声的,却又震耳欲聋的宣告着土地的荒废,比赤裸的荒地更令人心惊。
偶尔能看到几块被勉强收割过的麦田,麦茬稀疏零落,像是被蝗虫啃噬过,那是幸存农户在兵锋间隙中抢收的痕迹,这些收成远远不够果腹。
村庄里没有了往日时光里的袅袅炊烟、鸡犬相闻的烟火气。
十室九空是寻常景象,残破的土坯房坍了大半,焦黑的房梁无力地指向天空,诉说着不久前的劫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