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德禄,本官当年来到伍仁县还未上任时,就曾在打谷场上与你长谈,如今数年已过,往事却历历在目,犹在眼前。后来,本官在大周村划了一方试验田种植土豆,可以说如今普及数府乃至皖州、山东等省,活人无数的粮食,就是从你大周村走出来的!
赵家主,本官记得你家里不但开了瓷窑,如今也已经涉足纺织业,赵氏纺织厂主产青天布,一月获银不下二百两,相比地利相差何多?如何还要跟着折腾?」
被安昕点到名的,一个个眼睛像是开了闸,顿时老泪纵横。
「部堂大人,我错了,我等错了!」
「我等鼠目寸光,目光如豆,实是没有颜面面对大人了!」
士绅们心中仿佛看到了活的希望,激动说道:「我想明白了,清丈土地实是利国利民的大事,大人说得对,如果百姓们食不果腹就如河南、燕赵等地一样,届时地界上乱了,我们也要遭殃!」
到了此时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他们终于觉得安昕说得对了。
「你们能明白最好。」
安昕看着忽然变得「拟人」起来,特别的「通人性」的伍仁士绅们,继续道:「既然想活,本官就给你们这个机会。
伍仁县的清丈,不仅要继续,还要在秋税收缴前,彻底完成。
你等,需倾尽全力,协助祁知县将此事办妥、办成、办得漂亮。」
他顿了顿,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今日之后,你等家族名下所有田亩、人□,需三日内自行核查清楚,造册送至县衙,以为全县表率。
若有半分隐瞒诡寄,方才那份画了押的口供,你们自行领罪。」
安昕看着堂下的士绅,这些都是伍仁县如今除了黄家、武家之外举足轻重的家族,只要他们就范,其余地主大户就不足为惧了。
「此外,冲击县衙的主犯需依法严办,但其族中子弟,再无其他劣迹者,若愿投身祁知县麾下,充作清丈田亩的文书、算手,戴罪立功,本官或可网开一面,视其功过,酌请学政保全其功名。」
安昕话音落下,堂下士绅心中巨震。
这又是一记阳谋。
不仅用「冲击县衙、意图谋反」这一柄利剑来逼他们支持清丈,更狠辣的是,还逼他们亲手割下自己身上的肉,还要派出自家子弟协助,这是将他们的家族利益和清丈工作的成败彻底捆绑在了一起。
至此,他们不再是清丈工作的阻挠者,反而成了最希望清丈成功的人—一因为一旦失败,他们投入的成本和「投名状」将血本无归,更将直面安昕的雷霆之怒。
钱景亮最先反应过来,猛地叩首,声音中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决绝:「部堂大人恩同再造,小人、不,罪民钱景亮,愿倾全族之力,助祁大人完成清丈!
若有差池,甘受千刀万剐之刑!」
有人带头,其余士绅也恍然惊醒,纷纷磕头如捣蒜,争先恐后的表态,生怕慢了一步就被当做「不想活」的典型。
「罪民愿效犬马之劳!」
「陆家全听部堂大人和祁大人差遣!」
一边的祁羡羊,看着脚下这一群不久前还操控风云,令他陷入骑虎难下、进退维谷的境地,差点就要黯然退场的伍仁士绅,此刻却卑微如蝼蚁,这前后不过半日之间的鲜明转变,让他再次感受到了部堂大人的手段。
如此人物!
果然从伍仁知县能在短短三四年的时间里,迅速成为威名赫赫,位极人臣的部堂大人是有原因的!
安昕微微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