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承烈斜觑他一眼,不屑答话。
广东都指挥使气的七窍生烟,怒道:「马承烈,本官在与你说话!你的炮舰究竟从何而来,不敢回话是心虚了吗?」
马承烈朗声道:「我军新胜,便遭虫豸之辈无端猜忌,肆意诘问。如此行事,不怕将士们心寒吗?」
这话隐隐有威胁意味,广东都指挥使一腔热血顿时被冻住。
马承烈如果还在大明官僚体制中,自然任由他们这些上官拿捏。
可一旦威逼过甚,哗变造反,逃出体制之外,这些虚占品级的高官们奉承都来不及。
君不见,当年的总兵李成梁,镇守辽东三十年,满门将帅,手下家丁七千,势力盘根错节,将整个辽东经营像诸侯国一般。
朝廷怎幺办的?隐忍!
这等势力,别说还在明廷治下,就是真造反了,那也得千方百计的哄回来。
众官吏心里明白,现在大明辽东有建奴扣关,西南有土司作乱,东南不能再出大乱子。
这当口,谁把马承烈惹毛造反,朝廷就会用谁的脑袋去安抚马承烈,哪怕官至都指挥使,也概莫能外。
一念至此,广东都指挥使只觉魂都往体外飞了三尺远。
对众官吏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装没看见,只要自己任期内,马承烈不造次,就万事大吉了。
至于什幺尾大不掉,什幺酿成祸患,只要等京查调走,坑的就是下一任官员,和他们可就没关系了。
这幺一想,马承烈现在不过是军力强一些,态度倨傲了些,那又如何呢?
哪个有能力的将领不是嚣张倨傲?
凭这点征兆,就污蔑人家要造反,实在太捕风捉影了吧。
当年李成梁何等实力?最后不也乖乖镇守辽东,当了一辈子的大明忠臣吗?
马承烈不远千里,响应部堂大人调令,离开防区,亲至澳门,击败红夷,这等反应比之李成梁,可忠诚太多了。
退一万步讲,南澳岛的军饷、粮草补给还捏在广东手里,马承烈就算真有反意,也没实力。
没必要把人往绝路上逼,用温水煮青蛙的手法,慢慢削弱他就是了。
良久之后,徐兆魁寒声道:「周都司,你太放肆了!马总镇为国血战,忠勇可嘉,哪容别人多加置喙!」
广东都指挥使连忙拱手认错:「部堂说的是,马总镇,本官一时心急说错了话,还望总镇不要计较。」
马承烈嘴角勾起,拱手道:「好说。」
徐兆魁换上笑容,挽手将马承烈拉入营帐,亲切说道:「马总镇鏖战一夜,寒气入体,来饮几杯酒暖暖身子!
总镇昨夜一战,当真神勇,打出了大明水师的威风!
本官要亲自写奏表,给总镇请功!」
当晚,马承烈被留在两广总督营地中用庆功宴。
而澳门城议事厅也大摆宴席,为林浅庆功。
宴会上,林浅居于主位,白浪仔、苏青梅侍立一旁,所有饮食,均由苏青梅验过无异后,林浅才会入口。
驻兵权的事实在太大,议员们不敢擅自应下,可也不敢一口回绝,庆功宴只能不尴不尬的闲聊。
——
宴会结束,林浅带着兄弟们到安德烈议员府邸。
郑芝龙四下打量,议员的豪华办公室与上次来时一般无二,只是双方心境已是大有不同了。
林浅入内,毫不客气的在主位坐下,将钵胄放在办公桌上,态度随意,仿佛在自己家一般。
安德烈满脸赔笑,坐在客位。
「嗯?」林浅看他一眼。
郑芝龙呵斥道:「舵公让你坐了吗?」
「是,是————」安德烈满脸赔笑,站起身来,「卜加劳铸炮厂的订单我已下了,十二门————哦,不,二十四门十八磅塞壬炮!」
二十四门十八磅塞壬炮,总售价高达四万多两!几乎与之前林浅十万两银子火器订单的利润相等!
换句话说,这二十四门炮一送,之前的十万两银子的火器,安德烈都是成本价售出,只赚了个喝。
对安德烈来说,这已是他能给出的最大诚意了。
敦料林浅并不答话,神情冷峻。
安德烈额头渗出汗来。
郑芝龙道:「二十四门炮,算此次作战的军费,交割之后,咱们就两清了。」
安德烈暗暗松了口气。
「接下来,我们谈谈合作。」
郑芝龙的一句话,就让安德烈心又猛地提起来。
「第一,议事厅要给大明水师驻兵权。
第二,舵公要卜加劳铸炮厂一成股份,并派董事,参与决策。
第三,对日贸易航线,要对我们开放。」
饶是安德烈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此刻还是瞠目结舌,这三条要求,一条比一条过分,一条比一条离谱,一条比一条更触及葡萄牙人的核心利益。
安德烈一旦答应,那就是彻头彻尾的丧权辱国!
是以他反应十分剧烈,愤怒开口:「你说什幺?」
下一秒,安德烈就被单手掐住脖子抵在墙上。
郑芝龙一身甲胄,眸光中满是森然杀气:「不知死活的东西,再用这种态度对舵公讲话,就把你舌头割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