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隐世巫踪

最骇人的是,他的头颅被人用精密的细刃剖开了,脑部肌理在灯光下清晰可见,触目惊心。

「怪哉,他的颅骨明明愈合得极好。」

白发老者率先开口,指腹轻轻拂过创口边缘,语气里满是困惑。

「我们给他开颅清淤后,他的头疼之症明明已经根除了,这两个月饮食作息都如常,怎幺会突然暴毙呢?」

周围几人立刻低声议论起来,一人甚至直接弯下腰,指尖触在死者脑部上方,细细观察着每一处肌理。

在这个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为铁律的时代,竟有这般开颅探脑的行径,简直是骇人听闻。

可鲜有人知,开颅之术并非无稽之谈,早在数千年之前它便已存在。

后世考古,曾发现一具新石器时期的头骨,骨上有一圈边缘光滑的规整孔洞。

那绝非打斗外伤,而是经过精心处理的手术痕迹。

从骨组织的愈合迹象推测,此人术后至少又存活了数月。

这个手术,想来是当时的医者为治疗他的头痛或癫痫所施的手段。

只可惜,这种古老的医术随着文明演进,渐渐成了众矢之的。

「伤体违伦」的斥责如潮水般将其淹没,被冠以「残体惑神」的罪名。

再后来儒家学说盛行,「身体发肤不敢毁伤」的伦理观深入人心。

从此,这种侵入性的治疗手段,便彻底沦为「伤天害理的巫术」了。

它既背离了儒家伦理,又与阴阳调和、内服调理的主流医理相悖,执此术者自然也就成了人人喊打的巫邪之徒。

本以为此种巫术早就失传了,可是谁能想到,在这与世隔绝的子午岭深处,竟然还藏着这样一群坚守「异端之术」的传人。

白发老者忽然擡眼,瞥见站在门口的提灯人,便对身旁众人吩咐了一句:「你们仔细记录肌理变化,查找病变原因。」

随后,他便向外间屋里走去,提灯人会意,默默跟了出去。

老者在墙角木盆中反复洗了几遍手,抓着毛巾擦干了手,回到原木的粗重大椅上坐下。

「什幺事?」老者声音里透着难掩的疲惫。

他抓起桌上的陶杯灌了两口凉水,才缓过神来打量眼前人。

提灯人是个二十出头的瘦削青年,肩背挺得笔直。

他上前一步后,便压低了声音,语气既恭敬又凝重:「巫咸大人,慕容家传来消息,我们派往于阀的潘小晚,似乎有了异心。

产「巫咸」二字,本是上古时代一位著名巫师的名字。

传说那位大巫生于黄帝时代或者商王太戊时代。

此人通占星、精医道、善制盐,是当时朝堂倚重的一位重臣。

千百年后,这二字便成了巫家领袖的专属称谓。

没想到这伙剖开人头颅的怪人,竟然就是人人喊打的巫家传人。

而眼前这位白发苍苍、精神矍铄的老人,竟然就是巫家的当代掌门人,巫咸。

巫咸微微皱起眉,疑惑地道:「小晚,那孩子性子虽倔,却最懂我巫家处境,她————怎幺会生了异心?」

提灯人道:「慕容家的人说,潘小晚对于慕容家派下的差使,常生懈怠敷衍之意。

慕容家派了一位木嬷嬷到她身边盯着,她也不为所动。

她非但不知收敛,还与木嬷嬷起了冲突,慕容家对她已极是不满。」

巫咸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擡手捏了捏眉心,一声悠长的叹息在空荡的石屋里回荡:「小晚这孩子,到底在想些什幺————」

沉默在两人间蔓延了片刻,巫咸忽然擡眼,目光锐利如刀:「你该清楚,我们巫家,为世人所不容,一直被骂作妖巫、异端!

偌大的天下,都没有我等立足之地!

如今唯有慕容家肯收容我们,肯为我们提供安身之所,让我们继续钻研巫觋性命之学。

若是触怒了慕容家,我们又要重蹈先辈的覆辙,四处漂泊,居无定所。

巫家的千年传承,或许就要因此断送在我们手上。」

青年瞥见巫咸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气,顿时浑身一凛,深深低下头去。

「弟子明白。弟子即刻传信潘小晚,令她务必遵从慕容家的指令。若她仍然执迷不悟————」

提灯人顿了顿,咬牙道,「弟子会亲手把她抓回来,施以剥肤解骸极刑!」

巫咸缓缓颔首,目光重新投向洞外那片朦胧的天光,神色复杂难辨。

子午岭的寒冬还未过去,巫家的前路,似乎比这山腹更显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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