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又不能直接拒绝,于桓虎的威胁摆在眼前,索家是他暂时不能得罪的盟友。
「我二弟年轻气盛,不懂事,让二爷你见笑了。」
于醒龙端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素来节制的人,此刻竟喝得有些急,酒液呛得他喉咙发紧。
「咳!二爷的难处……咳咳咳,我知道了,陈胤杰任商曹一事,我会好好斟酌的。」
他把酒杯往桌上一放,示意侍女添酒:「不过今日正逢正旦佳节,于某又喜添长孙,本是双喜临门的大好日子,咱们何苦被这些糟心事儿坏了兴致。
来来来,你我今日只喝酒,不谈这些烦心事!」
索弘知道不能逼得太急,一个商曹职位而已,不至于动了于醒龙的根本,慢慢磨总能成。
他立刻换上笑脸,举杯应和:「于兄说得是,今日痛饮,不醉无归!」
于骁豹对城主之位志在必得,本还想再磨几句,见二人都转了话头,也只好把话咽回肚子里。
暖阁里的谈笑声重新响起,青瓷杯相碰的脆响、侍女的低眉浅笑、炭盆的噼啪声交织在一起,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只是那笑声背后,于醒龙的隐忍、索弘的算计、于骁豹的贪婪,却都蛰伏着,等候着再次发动的机会。
……
与主院暖阁的喧嚣不同,后院那间由书房改造成的产房内,气氛静谧得只剩烛火跳跃的轻响。
夜浓如墨,傍晚小憩过的索缠枝悠悠转醒,眼睫上还沾着未干的倦意。
身下柔软的褥子铺了三层,是杨灿特意让人从库房搬来的云丝棉,暖意透过衣料浸进骨子里。
贴身丫鬟小青梅在她床边搭了张矮脚小床,听见榻上的动静,立刻揉着眼睛爬起来,发髻都有些松散。
「姑娘醒了?渴不渴?我去温碗水来。」她的声音压得极低,生怕惊扰了孩子。
她们现在仍然住在产房里,按照这个年代的规矩,女人生孩子须在产房住满整月方能挪窝。
一来是怕折腾刚生产的妇人,二来这个年代有迷信的说法,担心「血污」之气进主宅,会冲了家宅的运气。
索缠枝这一胎虽然是顺产,身子并无大碍,但杨灿行事素来稳妥,还是把产婆和扶产女且先留了下来,安置在左右耳房,以备不时之需。
「不用忙。」
索缠枝轻轻按住青梅的手,声音因为之前的叫喊还有些沙哑。
她的目光越过青梅的肩头,落在床尾悬挂的竹编吊篮上。
襁褓里的男婴睡得正酣,小胸脯规律起伏,粉雕玉琢的模样倒也讨喜。
只是这孩子,并非她十月怀胎、疼得几乎散架才生下的骨肉。
青梅见她失神,便趴在榻边,翻出一本线装册子,指尖划过墨迹新鲜的字迹。
「姑娘放心,稳婆交代的事我都记牢了,一条没漏。
那胎盘我按规矩用细麻纸裹了三层,外头缠了大红布,让阿福连夜送进深山埋了。
我特意嘱咐他了,坑挖了足足三尺深,符合『扎根稳』的说法。」
索缠枝轻轻「嗯」了一声,视线仍然胶着在吊篮上,心里却在想她的女儿。
那个她连抱都没抱过的亲生骨肉,此刻睡得安稳吗?会不会冷着、饿着?
「饮食上就得委屈姑娘几日了。」
青梅有没察觉她的心思,继续说道,「头两天只能喝小米粥配水煮蛋,油星子都不能沾。
对了,三天后要给孩子办『洗三』,艾叶和桃枝我早晒好了,收在窗台下的陶罐里。
到时候添盆要用铜钱和红枣,『压千斤』得请山庄里儿孙健全的张嬷嬷来。
让她用大葱扫身子是盼着孩子将来聪明,用梳子梳头顶是盼着长命百岁……」
「洗三?」索缠枝猛地回神:「那我的孩子呢?她也有这样的仪式吗?」
青梅的声音顿时卡住,心中露出几分愧色。
她方才说的全是为吊篮里这个男婴准备的,竟忘了被换走的小丫头,那才是自家姑娘的亲生骨肉啊。
「会、会有的,」她慌忙补救,「老爷那边肯定有安排,不会委屈小娘子的。」
索缠枝望着跳动的烛火,鼻尖一阵发酸。
哪怕孩子还不懂事,她也舍不得让她受半分委屈。
就在这时,榻侧的墙壁忽然悄无声息地滑向一侧。
青梅正对着墙面,先是惊得缩了缩脖子,旋即喜上眉梢,压低声音道:「老爷来了!」
秘道的门开了,一道颀长的身影逆着光走出,正是杨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