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贤居」里自有丫鬟下人伺候,杨灿随口问了句,就知道了赴宴的地点。
刚走进餐厅,就看见李有才站在那儿,正跟丫鬟吩咐「晚点儿上菜,先把茶备着,正主儿还没来」。
看见杨灿进来,李有才顿时笑开了花,挥挥手让丫鬟退下,快步迎了上来。
「贤弟,多日不见啊!」
「大哥!」杨灿拱手行礼,态度谦卑:「大哥荣升外务执事,想必比从前忙碌多了吧?」
「哎,谁说不是呢!」
李有才拉着杨灿在桌边坐下,摇头叹气,话里却透着几分得意。
「在咱们于家的地盘上,采矿、作坊,还有那些诸工百业,都得我操心,连秘方、工艺的保管都不能马虎……」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看似在抱怨事情麻烦,眼底的笑意却藏不住。
他如今是三执事,主管于家的工业生产,从矿产勘探、提炼,到生产管理、技术保密,再到烧瓷、造车、造船的作坊,全都归他管。
若是在后世,这样的工业生产本该是地方上最重要的支柱产业。
可是在这个年代,农业和商业的规模远大于工业,工业大多还是小作坊模式。
于家以一阀之力建起的大型作坊,规模虽堪比后世的工厂,可这样的产业毕竟太少。
更别说兵器制造、甲胄打造这些敏感行业,还得由阀主直接掌控,这又分走了一大块重要职权。
即便如此,这也是整个于阀的一类产业,比起从前他只负责长房这一块儿,权柄不知重了多少,李有才又怎能不开心?
他舔了舔嘴唇,语气里满是羡慕:「还是易执事打理的那一摊好啊。
全阀的商铺、当铺、运输、关卡商税,又轻松又有钱,哪怕现在索家插了一脚,也依旧富得流油!」
杨灿笑着说道:「大哥好好努力,日后争取再进一步就是了。」
李有才摆摆手,语气带着几分自嘲:「为兄比易执事还大十岁,哪还指望更进一步?
能在这个位置上安安稳稳待下去,我就知足了。对了……」
他忽然坐直了身子,眼里闪着光:「阀主把何有真在天水城的一处宅子赐给我了!
那地方地处繁华,宅邸又大又气派,你什幺时候去天水城,可得来为兄家里做客!」
「那是自然,少不得要叨扰大哥。」杨灿笑着答应下来。
李有才更加欢喜了,说道:「我那宅子就在西关锦市街上,昆仑汇栈斜对面的李府就是!」
杨灿一愣,昆仑汇栈?听着有点熟悉呀,那不是我家的货栈吗?是我家的货栈吧?
李有才没有察觉他的异样,接着说道:「上次不等你回来,为兄就搬过去了。
新宅子是好,就是没个认识的邻居。
你嫂子还跟我念叨,说宅子大了,日子却过得寂寞。
不比从前,一墙之隔就是你家青梅,平时还能说说话。」
两人正说着,一阵脚步声从门外传来,东顺和易舍联袂走了进来。
李有才像屁股底下安了弹簧,「嗖」地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快步走到主位旁。
他急急拉开首席和次席的椅子,点头哈腰地请两位大执事入座:「东执事、易执事,快请坐!」
杨灿看得有些好笑,他们三个都是外务执事,各管一摊。
严格说来并没有从属关系,都是直接对阀主负责,李有才这样拍马屁,实在没什幺必要。
可转念一想,他又明白了,李有才这外务执事的位置,升得本就有些玄妙。
比起东顺和易舍两位根基扎实的大执事,他总觉得自己矮了一头,自然忍不住想多讨好几分。
倒是杨灿,只是微笑着拱手行礼,态度不卑不亢。
就连一向眼高于顶的易舍,都忍不住朝他投去了几分赞许的目光。
东顺看了眼刚落座的杨灿,含笑道:「我等回山述职,恰好遇上你这少年才俊。
老夫一向见才心喜,今日正好无事,便想着邀你一起小酌几杯。」
……
清风茶馆里飘着股廉价茶叶的涩味,李青云和元一一坐在角落,正俯身向那走街串巷的货郎追问细节。
原本子虚乌有的一件事,代来城那两位向人询问时,见人家不知所询何事,也就简单提了提。
但那听过的再说给别人听时,便十分的详细了。
这个故事流传到现在,已经有了五六个不同的版本,充分体现了人民群众强大的创作欲望和创作能力。
而且它主要是在市井间传播嘛,没点「颜色」怎会有人爱听?
那些添油加醋的桥段,就像茶汤里的糖、灶火里的柴,既是润滑剂,又是助燃剂,才让这桩假事传得满城风雨。
此刻,那货郎正讲到兴头上,已经有点忘我了。
他粗粝的手掌「啪」地一声拍在桌上,嗑了半响儿的瓜子皮溅得满地都是。
他嗓子眼里裹着唾沫星子,声音渐渐大了起来:「这就叫『二八姝丽寻古刹,寒门才士共幽篁』!
话说那罗家姑娘见了穷书生,一眼就动了心,两人趁着没人注意,就悄悄钻进了无人的竹林子……」
他故意顿了顿,眼神扫过满座茶客,才接着道:「刚进竹林,四下里连个鸟影都没有,他二人顿时就搂作一团,那叫一个天雷勾动了地火哟……」
「砰!」
一声巨响突然炸开,茶馆门口那张茶桌被人狠狠踹飞,木腿撞在廊柱上断成两截,桌上的粗瓷碗摔得粉碎。
坐在桌边的茶客惊得跳起来,两个穿锦袍、腰佩短刀的豪奴左右一分,赵青衣就从他们身后走了出来,月白锦袍上还沾着方才的酒渍,脸色却铁青得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