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里早已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庄户们弯腰割麦的身影在金色麦浪里起起伏伏。
镰刀划过麦秆的「唰唰」声此起彼伏,偶尔还夹杂着几声吆喝:
「李帐房来了!」
「西坡的粟米都收完了,就等你来核数了!」
李大目带着两个年轻的庄丁,从东头的麦地开始,一块地一块地查。
先问庄户「这块地实际割了多少」,再看着庄丁把装粮的麻袋过秤,最后亲手把数字记在帐簿上。
等他踩着暮色回到堡里,天已经擦黑了。
这时他要先去仓库核对全天的收粮数,跟管库的老张头对了三遍帐,确认没错了,才往自己家里走。
此时堡里的灯笼都亮了起来,昏黄的光映着青石板路,偶尔能听见庄户归家的脚步声,还有孩子的笑闹声。
回到住处,小檀给他奉上热茶就去做饭,李大目则把今天还没理清的帐目摊在桌上,一笔一笔核完。
接着他又拿出一本新帐册,那是核算「酬农宴」预计花销的,算好一笔就得给小夫人青梅送去一笔。
他先把全庄的人口、来秋训的各田庄部曲数都列在纸上,再按着人数算:
要买多少羊肉、多少粟米,柴禾、油盐酱醋得备多少;
毛豆、腌菜这些庄里自己有的不用花钱,酒水、鸡蛋却得去集市采买;炊具、餐具也不用新置,跟各庄户人家借调就行。
桌上的算盘是热娜找匠人做算盘时给他带出来的,黑檀木的框子磨得发亮,李大目如今打得越发熟练了,「噼啪」的算珠声在夜里格外清晰。
他算了一遍又重算一遍,直到确认所有数字都没差错,才把结果单独记在一张纸上,明天交给小夫人,再由小夫人安排人去照单采买和征集便是了。
吃罢晚饭,再吃两盏茶,简单洗漱一番,李大目就宽了外袍,往榻上大字型一摊。
身材娇小的小檀便乖巧地坐在他身边,给他轻轻地按揉肩膀和大腿,缓解酸痛。
累啊,不过李大目闭着眼睛,心里却没有半分抱怨。
谁都看得出来,杨执事这是前途似锦了,而他李大目,可是杨灿手下最得力的帐房先生。
他的未来,不会止步于「帐房」这一步了,这就是动力。
这幺一想,李大目周身的疲惫登时一扫而空,一个翻身,便挑灯夜战起来。
为谁辛苦为谁忙啊?
他必须得生个李小目出来!
……
庄外的万亩良田已褪去之前的连片金黄,裸露的土地泛着湿润的褐黄色。
唯有田埂边的野花还在铆着劲开,黄的像碎金、白的像落雪、红的像燃着的火星、紫的像揉碎的绸缎,热热闹闹铺出一片绚烂。
地里最后一捆粟米三天前就入了仓,此刻晒谷场的粮垛堆得比人还高。
老农们拢着袖子围着粮垛转,眼角眉梢都堆着笑:「这收成,近十年里头一份!」
从庄内通向外的道路上,马蹄声「嗒嗒」响得越来越密。
骑着马的部曲长、队正们穿得精神,玄色短打外束着红绸带,腰间佩着刀,带着他们的兵。
这次以秋狩名义来集中军训的八庄四牧,每处都挑了两百名精锐部曲,队伍排得整整齐齐,脚步踏在地上都带着劲,谁也不愿被别的庄子比下去。
丰安堡的吊桥老早便放了下来,青石板路被扫得干干净净,连一片落叶都看不见。
从堡内杨府正厅开始,流水席一路往外铺,一直延伸到堡外的空地上。
陶碗、陶盆在长桌上摆得满满当当,一眼望不到头,壮观得让刚到的部曲们都忍不住停下脚多看两眼。
此刻好些大锅菜已经上了桌。粗陶大碗里盛着炖得酥烂的羊肉,上面撒着切碎的胡葱,奶白的汤面上浮着一层油花。
大大的陶盆里堆着冒尖的黄澄澄粟米饭,米粒颗颗分明,米香混着肉香,勾得人肚子直叫。
大枣、核桃、各色干果用藤篮子装着,摆在桌角,既是下酒菜,也是孩子们眼馋的零嘴。
负责传菜的庄户媳妇们系着青布围裙,布裙在走动时扫过地面,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
她们端着陶碗穿梭在席间,鬓边别着的野花随着动作轻轻晃。
长得俊、身段好的小媳妇儿走过,席间总会有几道目光悄悄跟着转。
庄户汉子们挑自家媳妇,都爱挑壮实、能干活、好生养的。
可是看别人家媳妇,那自然是越俊俏的越爱看。
偶尔有人忍不住低声打趣两句,惹得那小媳妇红了脸,擡手打他一下,他就笑得像个大傻子似的,也不知道占了什幺便宜。
「杨执事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原本闹哄哄的场面瞬间静了下来。
就连跑闹的孩童都停住脚,乖乖站在原地,比见了亲爹还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