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灿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当中,开始向宠女狂魔转化了,忧心忡忡地考虑着很久以后的事。
杨灿道:「等她长大成人,就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我们的女儿,无权选择她喜欢谁,把她嫁给谁对于家有利,她就会被家族安排给谁。你说了不算,因为那时的你,对那时的阀主无法产生一丝一毫的影响力,而我则不能说,」
索缠枝呆住了,随着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她一直在想若是生个女儿,自己不能亲自哺育她,不能朝夕照顾她的痛苦,可……杨灿这都想到十几年以后去了?
杨灿道:「她嫁的人家,必定是于家看得上的大家族,可那样的家族,又怎会让嫡房嗣子娶一个『没有娘家人撑腰』的姑娘?她嫁过去,丈夫多半是旁支子弟,在夫家本就没分量,她这个『没根基』的媳妇,又能有什幺地位?」
索缠枝渐渐变了脸色,她忽然想起了自己,她嫁谁,有得选吗?
若不是索家势力比于家更大,若不是于家有求于索家,她一个非嫡出的女儿,又怎幺可能嫁给于家的嗣长子?大概率……会被家族嫁给一个年轻版的豹三爷吧?
杨灿还在推演未来:「就算她侥幸又侥幸地碰到一个体贴的丈夫。可是在夫家,她的丈夫本就不重要,她这个新嫁娘因为在娘家那边没人撑腰,就会变得更不重要。我们能保证她夫家的公婆、姑子、妯娌们,全都是心地良善、性情温柔的女子吗?」
杨灿苦闷地叹息道:「到时候她受了委屈,你在这边连消息都未必能听到,我更是连干预的理由都没有,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索缠枝的脸渐渐白了,杨灿又无奈地道:「还有索家呢,屠嬷嬷早就把『偷龙转凤』的计划报给了索家。若是咱们突然不争了,索家能容得下你这个『坏了计划』的女儿吗?」
「那……那我们该怎幺办?」索缠枝终于明白,「不争」于她而言并不是一条合适的退路,而是有可能在未有,有无数的悔恨。
「按原计划来。」
杨灿的语气坚定起来:「长房在,你的地位就稳。至于咱们的女儿,我让她成为青梅的女儿。青梅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就能光明正大地疼她护她。你跟青梅情同姐妹,把孩子视若己出,时常来看她,谁能说个不字?」
他看着索缠枝渐渐亮起来的眼睛,继续说道:「等将来,咱们换来的男婴和女儿一起长大,青梅竹马,若是彼此喜欢,那样最好。
就算他们只是情同兄妹,那也好过让咱们的女儿成了联姻的工具。你站稳了长房少夫人的位置,手里有权有势,才能真的给她搏一条安稳幸福的路。」
对啊,索缠枝心想,有青梅做掩护,她的心肝宝贝就依旧能时常相见。而她,要站稳这长房少夫人的位置,做个有权有势的长房少夫人,才能给她的亲生女儿搏出一条幸福之路。
起码,自己的女儿挑男人得能让她自己做主,就像……她当初在旱骨滩上,三百壮士,本姑娘想选谁就选谁。
……
秋收时节的丰安堡,连晨雾里都裹着粟米的焦香,每个人的脚步都比往日快了三分。
庄户要赶在日头烈前割完最后一片麦,帐房要核完地里的收成数。
就连灶上的婆子,都要提前把午饭的米淘好,好让下地的人回来就能吃上热饭。
卯时的天还沉在墨色里,几颗残星挂在宅院的飞檐上,李大目住处的窗纸却先亮了起来。
昏黄的烛火透过窗棂,在青石板上投下晃动的光影,那是小檀轻手轻脚收拾帐册的身影。
李大目刚撑着榻沿坐起身,迭得齐整的青布长衫已递到了面前。
衣料上还带着浆洗后的干爽气息,袖口边角被小檀缝补过,针脚细得几乎看不见。
「老爷先坐着缓一缓,灶上温的粟米粥还热着,奴这就去端来。」
小檀的声音软软的透着温柔,见李大目迷迷瞪瞪地「嗯」了一声,她便转身掀了帘子出去。
李大目趿鞋下地,随手从小檀刚收拾好的帐册里抽出来一本。
这一本帐册的纸页边缘都被翻得发毛起卷了,边角处还沾着几点陈年的墨迹。
这是庄里的「青册」,开春时哪块地种了粟米、哪块地播了荞麦,亩数多少、预估能收多少粮,都一笔一画记在上面。
李大目的指尖在「西坡十亩粟米」那行字上顿了顿,指腹摩挲着纸面,心里已经盘算开了:
今天要先去西坡核收成,再去南田看新收的豆子,晚上再把「酬农宴」的花销算出来几项。
没一会儿,小檀端着食盘进来了。
白瓷碗里的粥冒着热气,上面浮着几粒小米,旁边摆着切开的咸蛋。
蛋黄油润润的,是她特意挑的双黄蛋,还有一碟腌得脆爽的萝卜干,以及一块烤得金黄的胡饼,饼上撒的芝麻还泛着光。
她把食盘轻轻放在桌上,又贴心地把筷子递给了李大目。
现在,小檀对李先生可是上心的很,如果不是当初李先生要了她,她如今怕是也和桑枝一样,不知要被发卖到哪里人家去了。
前几日就听一位婆子说,张夫人要把家里有身契的奴婢发卖大半,桑枝的名字就在那名单上。
小檀想起桑枝比自己俏上几分的模样,不免就为桑枝担了心。
这要是落到一户心善的人家还好,可万一遇上脾气暴的主子,或是刁钻的主母,往后怕是连顿热饭都吃不安稳。
这幺想着,她看李大目的眼神就更温柔了几分,李先生待她温和,给她月钱也大方。
在她心中,李先生早就成了她的主心骨、顶梁柱,她现在只盼着能为李大目生个一儿半女,她会努力的!
辰时的日头终于爬上山坡,把田垄染成一片金红。
李大目揣着笔墨和新订的「收粮帐簿」匆匆往外走。
刚到院门口,小檀就提着布包追了上来,布包里裹着刚烙的肉饼,还带着灶火的温度,另有一个灌满凉水解渴的水囊。
「老爷瞧你急的,吃的都忘了带!」
她把布包往李大目怀里塞,殷勤地嘱咐着:「晌午日头毒,老爷可别中暑了,记得戴笠帽,要是累了就找棵树下歇一会儿。」
李大目捏了捏布包,触手温热,笑着应了声「知道了」,便摆了摆手往村外的田地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