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关于「希尔瓦尼亚出现西格玛活圣人,传播颠覆性教义『帝国真理』」的消息,已经如同长了翅膀般,通过各种渠道,传入了帝国各地教会高层的耳中。
大家反应各不相同,但震惊和警惕是普遍的。
很快,一批批身份各异、目的不同的宗教人员,开始从四面八方涌向希尔瓦尼亚,最终汇聚到了艾维娜的封地——达斯克瑞文班克。
他们中有想要通过辩论维护正统教义,证明自身正确性的学者型教士;也有极端狂热,认为必须用武力净化这片「滋生异端土壤」的审判官或战斗修士;当然,也不乏纯粹出于好奇,想要亲眼看看这「帝国真理」究竟是何模样的观察者。
当那位年长的西格玛教士托雷特,风尘仆仆地踏入当时还只是个破败聚居点的暮溪镇时,他第一眼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年轻时在阿尔道夫求学时的好友,洛文。
托雷特和洛文,年轻时曾是志同道合的伙伴,一起钻研经义,立志将西格玛的荣光播撒到帝国的每一个角落。
然而,毕业后,两人选择了不同的道路。
托雷特回到了他出生的、贫瘠的边境行省,他发现面对那些在生存线上挣扎的平民,年轻时火爆的脾气毫无用处,唯有耐心温和地讲道理,才能让他们稍微理解西格玛的仁慈。
岁月磨平了他的棱角,让他变成了如今这个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老人。
而洛文则选择了留在上流社会圈层。
他年轻时是个谦谦君子,而他很快发现,对于那些手握权柄,心中缺乏对神明敬畏的贵族和富商,强硬的姿态、犀利的辩才和背后教会的力量,远比温和的说教更有效。
他凭藉出色的口才,一度在阿尔道夫的辩论场上所向披靡,直到后来被当时还未晋升为大诵经师的苏尔苏特击败。
两位老友多年来仅靠书信联系,也从未约定同行,却心照不宣地几乎同时抵达了这片陌生的土地。
托雷特了解洛文,他知道,洛文必定是认为这个从一个小女孩口中流传出来的「帝国真理」,不过是贵族阶层为了维护自身统治而编造的工具。
他定然是抱着用无懈可击的逻辑和渊博的学识,将那个小女孩辩得哑口无言,然后彻底摧毁这些「歪理邪说」的目的而来的。
然而,当托雷特找到洛文时,却发现洛文的行动进展得并不顺利。
洛文正与一个看起来非常年轻的,衣着朴素,眼神甚至有些木讷呆滞的僧侣争论着。
那僧侣一看就是长期与世隔绝、不善言辞的苦修者类型,辩论时也只会机械地引用手中那本手抄的,似乎名为《帝国真理(初版)》上的语句。
这是一个经典的僧侣的形象。
托雷特见过太多这样的人了,和社会脱节太久,不知道人间疾苦,只是一味苦修,也不知道自己为了什幺而吃苦。
这样的人,阿尔道夫有很多,那些深山中的修道院里也有很多。
这样的人,理论上绝不可能是曾经辩才无敌于一个时代的洛文的对手。
但问题在于,每当洛文精准地指出那本小册子中某处论述的漏洞、逻辑的不自洽或者与现实脱节的地方时,那个年轻的僧侣既不会恼怒,也不会强行诡辩,而是会立刻拿出纸笔,认真地将洛文的批评和建议记录下来,有时甚至会直接在册子的空白处进行修改和补充。
然后,他会擡起头,用一种无比确信的语气对洛文说:「阁下指出的问题很有道理,这确实是帝国真理需要完善之处。现在,根据您刚才的指正,修正后的帝国真理认为……」
他随即会用刚刚从洛文那里「学到」的更严谨的逻辑和更贴近现实的分析,反过来与洛文进行新一轮的「辩论」。
这种完全不顾辩论「武德」,将对手的观点当场吸收消化并立刻转化为自身武器的无耻行径,让洛文气得几乎要发疯。
有好几次,他几乎要控制不住,想用拳头让这个冥顽不灵的小僧侣物理上「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