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待赵煦回答,便自顾自说了下去:「种世衡遣心腹王嵩,携蜡丸密信入夏境,故意让西夏所擒。蜡丸内藏画龟与枣,喻『早归』之意。
元昊果然中计,疑心野利氏通宋,遂杀之。
为取信元昊,种世衡更在边境公开处决一名『通敌』番将,宣称其为野利氏信使,此人,史载化名『苏永生』。」
寥寥数语,轻描淡写间,便将这铁证如山的通敌信件,扭曲成了一场针对他的、如同「种世衡反间计」般的政治构陷。
而一身血污、拼死取证归来的徐行,在他口中,便成了那个苦肉计牺牲者「苏永生」!
「吕相公倒是好算计!」
徐行怒极反笑,「可惜,下官不仅截获了信件,更将传递信件的西夏探子头目,以及你府上接头之人,一并生擒回京。」
「你吕府上下,此刻连条狗都已押入皇城司大牢,你还指望他们个个都能为你守口如瓶吗?」
吕大防依旧无视徐行,混浊却锐利的目光死死锁定赵煦,仿佛殿中只有他们二人。
「吕卿,到了此时,你还想试探朕?」赵煦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与先前在偏殿的暴怒判若两人,「试探朕对尔等元祐旧臣,究竟还有多少耐心?」
「你莫非还指望靠着『议刑』、『奏裁』之制,能保全性命,安度余生?」
赵煦微微前倾身体,目光如炬,「朕现在就明白告诉你……吕大防,你必死!你吕氏一族,必灭!自朕之后,大宋,再无议』、奏裁,优待士大夫之旧例!」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
吕大防那一直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惊骇之容。
混浊的老眼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一直微驼的背脊瞬间挺直,先前那暮气沉沉的语调荡然无存!
「陛下!此乃自毁长城,取祸之道啊!」他声音嘶哑,带着一种痛彻心扉的惊惧,「如此苛待士大夫,官家难道忘了【张元、吴昊】之祸吗?!」
张元、吴昊,当年皆因科举落第,怀才不遇,愤而投奔西夏,最终成为李元昊的左膀右臂,在好水川等役中献策,致使宋军惨败,尸横遍野!
此事一直是北宋君臣心中挥之不去的梦魇,亦是宋朝之后对士子愈发宽厚,乃至纵容的根源之一。
吕大防此刻抛出这两人,已是图穷匕见,既是为自己挣扎,更是对赵煦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