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行冷眼旁观,他看得分明,吕大防直至此刻,恐怕仍以为自己最多不过贬谪流放,绝无性命之虞。
毕竟,大宋优渥士大夫,乃是祖制。
然而,赵煦却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你会死,你全家都会死。」
这老臣一直戴着的「忠君体国」面具终于碎裂,装不下去了,急了。
竟搬出张元、吴昊叛投西夏的旧事,近乎指着鼻子警告赵煦——若对臣子如此严苛,就不怕逼得天下才俊尽投夏、辽,亡了你赵宋江山!
「蔡确能死,你吕大防便死不得?」赵煦的咆哮声在殿内震响,他被这荒谬的逻辑气得发笑。
这老贼先是矢口否认叛国,在被徐行用铁证堵死后,又转而高呼不可苛待士大夫。
难道这大宋的朝堂,离了他吕大防就转不动了?
「臣……惶恐。」吕大防终是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低下了始终高昂的头颅。
「朕想听的,不是这些冠冕堂皇的废话!」赵煦的声音如同淬了冰,「朕只问你,为何要叛国?难道在你眼中,朕这皇帝当真如此不堪,入不得你吕大防之眼?」
「陛下乃天子,老臣万死不敢有此狂悖之念。」吕大防擡起头,浑浊的老眼飞快地扫了一眼年轻的天子,转而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忠臣模样,「陛下,老臣所为,皆为我大宋,陛下万不能再开『变法』此乃取祸之道,亡国之兆啊!」
「是不能为,还是你吕大防——不想为?!」赵煦抓起御案上几封奏疏,狠狠摔在吕大防面前,「西北边将日日来报,请求朝廷调拨粮草军械,你视而不见!」
「市舶司贪腐横行,蠹虫丛生,你充耳不闻!」
「哦,朕忘了,」赵煦冷笑一声,语气极尽嘲讽,「这市舶司的烂帐里,你那好儿子吕景山也占了一份,所以动不得,查不得,是与不是?」
「祖母装聋作哑,任由你们上下其手!朕的眼睛,却是没瞎!」
徐行在一旁静听,心中恍然。
原来市舶司的水如此之深,还牵涉吕大防之子,之前赵煦并未与他细说。
「陛下!市舶司情况复杂,涉及诸多番商、海客,皆有固定官员对接,牵一发而动全身啊!」吕大防捶打着地面,声音悲怆,仿佛在劝阻一个任性孩童,「若轻举妄动,必然影响海上贸易,导致税收锐减,国库何以支撑?老臣恳请陛下,以大局为重!」
徐行再也听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