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行再度躬身行礼,这才缓缓退出垂拱殿。
殿外冷风一吹,他才惊觉内衫已被冷汗微濡。
伴君如伴虎,莫过于此。
皇城司司公雷敬早已候在门外,亲自提灯引路,直至宫门在望,徐行却忽然停步。
「雷太尉,请留步。」
赵煦是势单力孤的「孤君」,而他徐行,此刻又何尝不是无根无萍的「孤臣」?
他非王安石门生,与变法派核心人物毫无瓜葛,严格来说甚至连新党都算不上。
眼前这位手握宫禁侦缉之权的内侍,或许是他眼下所能寻到的最合时宜的盟友。
而从今日雷敬的种种表现来看,对方显然也有意示好。
雷敬闻声转身,面上浮现一丝疑惑:「徐迪功还有何吩咐?」
徐行猜得不错,雷敬作为「弃暗投明」的内侍,虽得新君暂时接纳,内心实则焦虑不安。
内侍之间的倾轧向来酷烈,赵煦虽无潜邸旧臣,却自有心腹内侍,他雷敬要想站稳脚跟,乃至更进一步,急需在外朝寻找助力。
「借一步说话。」徐行引他行至宫墙阴影处。
雷敬会意,对远处守卫的皇城司亲从官挥了挥手,令其退远些,自己则跟上徐行的脚步。
「恭喜太尉,此番护驾首功,前程不可限量。」徐行先道恭喜,不待对方谦逊,便话锋一转,「官家锐意进取,有心重振朝纲,今后倚重皇城司之处必多。太尉若欲更进一步,或可……尽早加派得力人手出京。」言及此处,他目光微擡,意有所指地望向西北方向。
雷敬初听面露喜色,但对他最后的暗示却显茫然。
「还请徐迪功明示。」雷敬凑近些许,声音压得更低。
「西夏近来频频异动,国书言辞倨傲,我观其内里,恐非简单的边境纷扰,或有更深隐情,陛下少年英主,志在边功,断不会容忍西夏如此挑衅。」徐行点到即止,转而议论起皇城司本身,「如今皇城司职责庞杂,既要宿卫宫禁,又要侦缉臣民,偶尔协捕,却无独立司法之权。
亲从官数额有限,探事司人手更显不足,且多局限于汴京周遭……甚至还需分心管理冰井务此等琐事。
长此以往,恐难当陛下日益倚重之望啊。」
他深知在这个盘根错节的官场,欲行非常之事,必待非常之权。
无论面对旧党还是未来的新党同僚,争斗永无休止。
若只想做个独善其身的纯臣,恐怕不知何时便会沦为党争的牺牲品。
自他看到盛明兰背上那抹猩红的杖痕起,便已明了——在护卫这大宋江山之前,他须先守护好自己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