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影摇曳,炭盆中的余烬尚泛着暗红。
不知不觉,时辰已入亥时。
殿内的君臣二人仍在对坐夜谈,就朝堂局势,新政旧法各抒己见,时有激烈争论,却又在碰撞中渐趋默契。
说实话,徐行很享受这般直言不讳的氛围。
不知是不是因为殿内暖意熏人,又或是赵煦倾听时那专注而明亮的目光,竟让他一度忘却了对方的帝王身份,言辞间也少了几分顾忌,多了几分真率。
或许,也只有在这个文风开明、士大夫敢言的朝代,他才有胆量说出那些在后世看来颇为激进的见解。
两人就明日早朝的应对之策达成共识,徐行起身告退。
他行至殿门,手尚未触及门扉,身后却传来赵煦一声听不出情绪的询问,令他身形骤然一僵。
「徐爱卿。」
那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威仪,疏离而平淡,连称呼也悄然变回了最初的「徐爱卿」。
「你为官,所求为何?」
徐行背对着赵煦,深吸了一口微凉的夜气。
殿内暖融,殿外清寒,一如他此刻的心境。
他本向说几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堂皇之言,或是「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士人理想。
可话到嘴边,却发现,那些话连自己都不信。
沉默片刻,他还是选择了坦诚。
他深知,君王榻侧,容不下毫无瑕疵的圣人,无欲无求者,其欲往往更大。
「回陛下。」徐行声音平稳,「权柄在手,可施展抱负;钱财丰足,可安身立命;美人相伴,可慰藉平生。此三者,臣……皆心向往之。」
他将「权、财、美人」直言不讳地道出。
殿内陷入短暂的沉寂,只能听到烛花轻微的爆响。
旋即,赵煦的笑声打破了寂静,那笑声由低转高,带着几分了然,甚至还有一丝……放松?
「哈哈……好!食色性也,富贵人所欲。此亦朕之所好,人之常情!」笑声中,那股无形的压力悄然散去。
徐行心中暗舒一口气,知道自己这番「自污」式的坦诚,反而误打误撞,过了君王心中那杆衡量「可用」与「可控」的秤。
「雷敬,代朕送送怀松。」称呼再度变回亲切的「怀松」,已是恩宠依旧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