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一名负责度支的幕僚:「我淮南本道出兵三万,保义军赵帅所部兵额一万两千,宣歙镇出兵三千,润州出兵千余。各部兵员在此,实际吃粮者又有多少,名册可都造好了?」
那名幕僚连忙出列,呈上一卷厚厚的薄册:「回禀使相,各部兵额、马料、辅兵、民夫之数,皆已在此。只是————」
「只是什幺?」
高骈眉头一皱。
那幕僚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硬着头皮道:「只是————我军如今尽数集于舒州境内,仍属淮南道。按朝廷规制,藩镇兵马在本道之内作战,粮草军饷,需由本镇自行筹措。唯有奉诏出界作战,方可向朝廷请领出界粮」和开拔费。」
「如今四万余大军云集于此,每日人吃马嚼,消耗甚巨,若尽由淮南一镇承担,恐————恐难以为继啊!」
这话一出,帐内顿时响起一阵嗡嗡的议论声。
这确实是个大问题,打仗,打的就是钱粮。
淮南虽富,但开销也大,而且能用朝廷的那部分,干嘛用自己的?
高骈闻言,笑了笑:「这有何难?既然要出境,咱们就出境!」
他看向众人,朗声道:「本帅决定在这里休整三日,就进入蕲州境内!一旦我军兵锋踏入鄂岳观察使的地界,那便是奉诏出界平叛!届时,本帅自会修表上奏,向朝廷索要粮草军资!该给大伙的,一分不会少!」
高骈这最后一句话才是关键,因为不出界作战,损失最大的就是那些淮南武士们,他们可都指着这三倍军资呢!
高骈素来会在这个方面抓军心,所以上来第一件事就是敲定这个。
果然,众将闻言,喜笑颜开,没有一个不同意的。
毕竟兵都出了,还吃淮南自己本道的米,那也太亏了。
解决了钱粮这个最大的后顾之忧,帐内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高骈的心情也好了起来,他将目光转向赵怀安,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赞扬道:「赵大啊,你这次在舒州,打得不错!孤军深入,先破李重霸,后又遣将奇袭蕲州,连战连捷,为我淮南,为朝廷,立下了大功!本帅,定会为你表功!」
一听这话,赵怀安恭恭敬敬起身给高骈拱手,谦逊道:「皆赖使相天威,末将不敢居功。」
即便此时赵怀安也官至节度使,但在高骈面前还是一如往常。
正如他一直说的那样,他赵大一直是高骈帐下兵。
而见赵大如此恭敬,高骈果然满意点头,笑道:「就你会说话。」
然后他又问道:「对了,你麾下那员悍将,郭从云呢?此番解围蕲州,他居功至伟。他今日,可在帐中?」
赵怀安连忙答道:「回禀使相,郭从云正率部驻扎蕲州城,准备打算清剿蕲、黄二州残寇,肃靖地方,故而未能前来。」
高骈闻言,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随即挥了挥手,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让他立刻回来!如今大军云集,即将与草寇主力决战,他那千余骑兵,在外面游弋,能起多大作用?立刻将他召回安庆,归于大军统一调度!」
赵怀安心中微微一凛,并没作任何反驳,抱拳称是。
随手敲了下赵怀安后,高骈似乎还有点意犹未尽。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话锋一转,开始对着远在襄阳的王铎,就开骂:「说来如今草贼做大,皆因一人之过!」
高骈重重一哼,随后痛心疾首,骂道:「那便是襄阳的王铎!此人名为行营招讨使,实则胆小如鼠,畏敌如虎!手握数万精兵,却龟缩于襄阳,不敢南下一步!」
「更有甚者!」
高骈越说越气,一拍桌案:「他竟还妄图招抚草寇!简直是妇人之仁,愚不可及!那王仙芝、黄巢是何等人?乃是豺狼之心,虎狼之辈!岂是区区几个官职就能喂饱的?」
「王铎此举,无异于养虎为患!若不是他一味姑息,坐视草寇在鄂州坐大,何至于糜烂到今日之田地?此等庸才,窃居高位,实乃国之不幸!」
「更可恶的是什幺?此辈执意招抚,反堕了我等吏士的志气。怎的?杀人放火受招安?咱们大唐忠勇前头还和草贼打生打死,在为国尽忠,然后呢?」
「然后你草贼摇身一变就成了同袍了?这只会让草贼小觑咱们,让忠勇流的血白费,更让他们的死,成了笑话!」
「血仇就要血报!没有招降可言!」
就这样,高骈一上来就将王铎的招抚之策,喷得是一无是处。
而帐内一众淮南将领,也纷纷附和,将王铎骂了个狗血淋头。
赵怀安坐在那里,默不作声。
痛骂完王铎,发泄了一通之后,高骈终于将议题,拉回到了核心问题上。
「好了!闲话休提!」
老帅目光一厉,扫视全场:「如今,我四万大军已至,兵精粮足。鄂州之贼,虽号称十万,实则乌合之众。诸位,都议一议,此战,该如何打?如何才能一战而竟全功,彻底剿灭这股逆贼?」
话音刚落,淮南军中的猛将俞公楚,便第一个站了出来,声如洪钟地说道:「使相!末将以为,对付此等流寇,无需任何计谋!我军兵精将勇,又有水师之利!当效仿昔日韩信背水一战,尽起大军,水陆并进,直捣鄂州!以泰山压卵之势,一举将其碾碎!」
「管他三七二十一,冲上去就是干!」
他的话,说得简单粗暴,却也得到了不少淮南将领的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