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名满脸血污的年轻士兵,一边踉跄地向河边跑,一边语无伦次地大笑,笑声中却带着无尽的辛酸与悲凉。
更多的人,则是默默地流着泪,他们互相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趟入江水,拼命地向着船只游去。他们不敢回头,不敢再看一眼那片留下了他们无数弟兄尸骨的战场。
这一箭之地就这样,成了这些草军溃兵的庇难地!
这些人并不理解保义军为何会这样做,只是涕泪横流,跪地叩谢,以为是神明在保佑他们。这种从地狱边缘被一把拉回人间的巨大喜悦,是任何言语都无法形容的。
而就在黄巢的心情,随着越来越多的溃兵成功登船而稍稍平复之时,一个更大的惊喜,让他瞬间从绝望的深渊中,又看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
上游方向,一支规模庞大的船队,正顺流而下!
船上,无数的旗帜迎风招展,甲板上站满了密密麻麻的士卒,军容虽然也有些散乱,但建制尚算完整。为首的大船之上,那一面巨大的“黄”字帅旗之下,自己的弟弟黄邺赫然站在那!
他竞然将北路的主力带回来了!
“是黄邺!是阿邺带兵回来了!”
此刻,黄巢激动得浑身颤抖,他指着那支船队,对身边的人兴奋地大喊:
“快!发旗语!让他们靠过来!”
看着那浩浩荡荡、绵延数的船队,黄巢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
他估算了一下,黄邺带回来的这支部队,至少还有万余之众!
这一刻,黄巢仰天大笑,笑声中却带着泪水:
“真天不绝我!天不绝我黄巢啊!”
然而,当黄邺的座船终于靠上旗舰,兄弟二人见面之后,黄巢的喜悦,很快便被巨大的悲痛所取代。他得知,为了掩护大部队撤退,草军大将王重霸和尚让作为殿后部队,生死不知。
“重霸……尚让……”
黄巢喃喃地念着这两个名字,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虽然这两人都不是他的嫡系,可也都是随他多年的生死兄弟,是草军霸业的基石啊!
就在此时,又一艘小船狼狈地靠了过来。
船上,另一员大将杨能,浑身湿透,盔甲不全,他一见到黄巢,便跪倒在地,泣不成声地哭喊道:“都统!十六郎为了掩护我等撤退,已经……已经战死了啊!”
这个消息,如同又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黄巢的心上。
“我家的麒麟儿也死了?”
黄巢的身子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这个他最为倚重的宗亲大将,就这样战死了?
黄巢先是沉默,随即,一股滔天的怒火从心底涌起。
他指着苍天,破口大骂:
“老天!你何其不长眼!为何要夺我良将!是那狗朝廷贪暴残忍,是他不给我们活路!我们有何错?你要如此待我!”
骂完,黄巢又指着南面那滚滚东逝的江水,发下了最恶毒的誓言:
“我黄巢在此立誓!今日之仇,今日之辱,来日必将百倍奉还!高骈!毕师鐸!李罕之!秦彦!我必用尔等的鲜血,来祭奠我死去的兄弟!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黄邺等人连忙跟着大吼: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甲板上,声如洪钟,一时间,士气倒是恢复了不少。
发泄完之后,黄巢依旧不愿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