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边,赵怀安倒是不以为意,双手握著老夫子的手,笑道:
“夫子请讲,但凡赵大能办到的,绝不推辞。”
陆夫子看著自己的儿子,眼中充满了期盼与无奈:
“犬子—他一直有个念想,想去长安,去国子监见识见识,若是—若是能有机会参加科举,便是落榜,也了却一桩心愿。“
“只是—路途遥远,耗费巨大,我父子二人——实在是没有门路。所以想问问节帅,似我等这般乡野出身的白身,可有进京应试的途径?”
这是一个父亲,为儿子的前程,放下了所有尊严的恳求。
赵怀安听了,心中也是一动,望向身旁的张龟年。
对於科举,他自己是两眼一抹黑,但老张,不也是从乡野书生去长安考科举的吗,这个问题他熟啊!
张龟年立刻心领神会,连忙上前一步,对著陆家父子客气地一拱手,解释道:
“这位老先生,在下保义军掌书记张龟年。关於科举途径,按我大唐规制,似令郎这般未入官学的士子,主要有两条路。”
一听对面是幕府文幕僚之首的掌书记,陆老夫子连忙弯腰行礼。
张龟年熟稳说道:
“按照正常流程,儒生要先进入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律学,书学及算学,还有各州州学学习考试,合格者为生徒。”
“如果不走官学,而是靠自学,那同样要通过州县的选拔考试。学生需带著籍向州县报名应试。只要成功被选上,就可以和那些生徒一起参加考试了。”
“只不过这条路异常艰辛,因为各州名额有限,上州岁举三人,中州举二人,下州举一人。”
“所以能走此道的,无不是平民子弟中的人中龙凤。”
说著,张龟年又补了一句:
“不过这第二条路在武宗年间已经作废了,所有应考者都需要先进入官学中进行学习考试,最后才能参加科举。”
“当然,就算是进入太学这些官学,还是要靠行卷,以求闻达於公卿。”
“所谓行卷,就是將自己平日里最得意的诗赋文章,投献给在京的王公大臣、儒林硕老。”
“若能得其中一二位赏识,为你作序推荐,则在省试之中,便能得主考官高看一眼,中第的希望便会大上许多。”
张龟年看著那年轻人眼中燃起的希望之火,心中微微一嘆。
他自己便是这么过来的,深知其中艰辛。
这个“行卷”,说白了就是没有门路的士子在京城进行的一场豪赌。
投出的卷子,大多石沉大海,就算有幸被某位大佬看中,这其中需要打点的关节,耗费的金钱,也不是寻常人家能承受的。
他看得出,这陆崇康虽有几分文气,但举止之间,缺乏大家子弟的从容与见识,其学问恐怕也多是乡熟里的陈腐之学。
这种情况想要在才子云集的长安城脱颖而出,希望渺茫得近乎於无。
但他没有说破。既是不忍心,也是没必要。
有时候,一个遥远的梦想,便足以支撑一个人走过最艰难的岁月。
赵怀安听明白了。
说白了,要么靠本地硬考,要么就去京城拼人脉。他看向陆家父子那期盼的眼神,心中已有了决断。
他不会给他们不切实际的许诺,但他愿意为这份师生情谊,为这个年轻人的梦想,提供一份最坚实的支撑。
沉吟了一下,赵怀安说道:
“夫子,师兄,咱赵大也不懂,和那些公卿呢,咱赵大也不认得几个。所以不敢多做什么保证“不过其他的,学生一定尽力。”
说著,赵怀安转头对赵六说道:
“老六,去车上,取二十贯钱来,赠予师兄,作为上京的盘缠。”
赵六立刻领命而去。
而此时陆家父子也是倒吸一口气,二十贯!
这笔钱,足够他们在长安安安稳稳地生活一两年了!
二人当然晓得这点钱对於一个节度使来说算不得什么,但就这样两句话就愿意二十贯资助他上京,这真的是大恩大德了。
赵六那边走了,赵怀安又对张龟年道:
“老张,到时候你修书一封给师兄带上,让他上京后就去慈恩寺、章敬寺这些地方投募为抄写经文的笔吏。”
说著,赵怀安对老夫子解释道:
“这抄经待遇不错,不仅能在寺中食宿,环境也適合学习。师兄到了长安后,既能温习学问,又能免去食宿之忧。”
“不过章敬寺在城外,太学这些地方都在城內,所以日常还是要以学业为主。”
这番安排,可谓是体贴到了极致!
给钱,是雪中送炭;安排差事,则是授人以渔。
章敬寺是京城名剎,文人墨客多有往来,在那里抄经,既能餬口,又能静心读书,甚至还有机会结交一些同道中人。
这比让一个乡下士子两眼一抹黑地闯入长安,不知妥当了多少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