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苟利

“而我这潁州看似乐土,但周边百里无鸡鸣,就算好,也能好到几时呢?”

说到这里杜琮也不卖关子,直接问到了他最关心的一个问题:

“节帅你从长安回来,此番又节度寿、光、庐三州,定然是有重任的,只不是不晓得朝廷到底是如何想的呢?这剿贼方略具体是如何呢?”

赵怀安沉吟著不说话,这倒是让杜琮会错意了,后者以为自己问了机密,连忙摇头,自我劝了一遍:

“是下吏孟浪了,这事是机密,如何能隨便和我说呢?”

然后他也是解释了一遍自己的问这话的原因:

“如今甬道已断,全赖淮颖。我日夜不敢合眼,督促转运,生怕两都那边断了粮,可这终究是饮止渴。”

“这颖州看似繁华,实则早已是烈火烹油。每日涌入城中的流民数以千计,城中粮价一日三涨,若非我强行用官仓的粮食平抑,只怕早已生乱。虽然每日还有毫州的麦和淮南部分旱稻运来,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这心里总是不安稳。”

赵怀安摇头,看著这杜琮,晓得这个颖州的盐铁副使果然是干吏,真就让他感觉到了什么。

別看这人本官只有个五六品,但权力极大,而现在甬道那边堵塞,大量的物资都是从杜琮这边过的,他能从货物数据的变化,察觉到大唐肌体正发生的衰变。

掌握更多信息的赵怀安直接给杜琮一个答案:

“老杜,你的感觉是对的,如果这一次不將草贼阻挡住,那別说颖州了,就是社稷都有倾覆之危。”

他见杜琮不明白,直接让赵六他们將舆图拾了过来,然后就用手指指著山南东道的地方,开始划线用来表达最新的敌我態势。

“老杜,你看这边。”

赵怀安的手指,点在了山南东道的南阳位置,认真说道:

“我在汴州的时候就收到军报,南阳地区已失了,现在山南节度使已经溃退到了襄阳,其余各军只能各自为战,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

“那你猜,草军在南阳稍作休整,下一步会去哪里?”

杜琮的目光顺著赵怀安的手指移动,脸色白了下。

因为这张舆图早就用硃笔標好了两条路线,一条是从南阳向西,直入关中,一条是向南,进入襄阳。

虽然杜琮不太懂军事,但南阳到长安那条武关道他还是经常走的,任何大军如果没有正面的掩护,直接穿武关道进入关中,那都是死路一条。

武关道非常窄,出口处又有雄关武关堵在那里,如果草军真的傻到倾军向西,那真的是天大的好消息。

可草军不傻,死路不走,那肯定是往南了,可一旦向南?

此刻,杜琮艰涩回道赵怀安:

“他们他们会南下襄阳,或是东进唐、邓二州·

“不错!”

赵怀安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了唐州和邓州的位置,然后缓缓向东南方向划去,那条红色的线条,像一把尖刀,直插淮南道的腹心。

“一旦草军拿下唐、邓,便可顺汉水而下,直扑荆裹。到那时,整个江汉平原都將暴露在他们面前。或者,他们也可以选择更直接的路线,直接向东,越过桐柏山,直接杀入我光州、寿州境內!”

然后赵怀安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盯著杜琮:

“杜公,你是盐铁吏,你当晓得淮南对於朝廷意味著什么。那里是大唐最后的粮仓和钱库!一旦淮南有失,別说你颖州吃不上米,就是长安的陛下,恐怕也要跑到西川就食了!”

“而那个时候,才是真正危急国本的时候!”

赵怀安的话直接砸在了杜琮的心头。

他能感觉出局势大坏,毕竟中原乱成这样,盗贼成群,藩镇不支,天天都听到坏消息,肯定预感不妙啊。

但他是职能部门,专管的是淮颖漕运的转输,一些关键的情报根本不会到他们这一层,所以他们都是盲人摸象,对现在的局势根本没有一个全局认识。

他只晓得草军离开了中原了,一路向北说是去东都了,可东都那边依旧在急令漕运不停,那东都就应该没问题。

但至於草军去了哪里,他们一无所知。

而现在他明白了,草军一旦进入了淮南,都不用说占据了,就是杀进去,那大唐就完了。

天下局面最坏的时候莫过於安禄山造反,可那个时候张巡硬生生堵住了叛军南下江淮的道路,而此后,淮南也就是在庞勛之乱中受到了一定的损失,但也主要是宿州、亳州这些淮北地区。

这几个地方严格意义都不属於淮南,只是那会分管了这几个地方。

可以说,正是久未生乱的淮南,给朝廷续著命呢!不然安史之乱那会,大唐就亡了。

此时杜琮的嘴里一点唾沫也没有,他乾涩地重复了一句赵怀安的话:

“所以草军会去淮南?”

赵怀安斩钉截铁:

“一定!”

说完,赵怀安自己也感嘆道:

“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鯽,谁都不能小的!如果说以前的王仙芝之流,还是寻常草寇,可自那个冒名王仙芝的草寇带著草军突围后,那转战天下的魄力,此人不简单!””当然,这也可能是那个黄巢的功劳,此人毕竟多次参加科举,到底不是寻常人。”

“现在这些草寇晓得,中原久战之地,虽然可以获得兵源,但却养不了军,而唯有夺取淮南,他们才能真正拥有与朝廷分庭抗礼的资本!所以,他们一定会来!”

赵怀安说完后,那几个隨杜琮过来的人已是面面相。

他们本只以为是一场寻常的官场交际,也想著和赵怀安这样的新贵攀攀关係,可谁想到,赵怀安一来就跟他们说这个?

这是他们这些埋头做事的小吏能听到的?

此时,船楼內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窗外码头上力夫们的號子声,隱隱约约地传进来,还有几分真实。

杜琮的额头上,刚刚才擦掉的汗水,又岑岑下,他颤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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