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使君不用担心,这王仙芝就是化成灰,我也能认出来他。”
听这人如此言之凿凿,赵怀安就更担心了,只能抿著嘴看著那姚推官开了匣子。
这边,姚推官看著匣子里的首级,虽然这头已经硝制,但他还是一眼认出来,这就是王仙芝的首级。
於是他对旁边的杨復光下拜:
“此人正是王仙芝!下吏可以確定。”
杨復光哈哈大笑,而赵怀安则愣在了那,然后就听杨復光问道:
“哦?这可不能乱说话,你怎么这么確定的?”
这姚推官显然和王仙芝过往交通密切,此刻急於表现,便拎著王仙芝的髮髻,撇开早就乾枯的头髮,露出一处头皮,上面有一个月牙疤。
然后这位姚推官就信心满满道:
“这是王仙芝幼时从马车上摔下后被车轮刮到的,当时马车因路陡,正好顛过去,不然这王仙芝那时候就死了。我与这王仙芝是同里人,晓得这个事。”
然后这姚推官就將王仙芝雕枯的首级重新放回匣函,说道:
”刚刚我就是看他这髮髻散下来,这里正好撇开,就晓得这必然是王仙芝。”
此时杨復光再无怀疑,拍了拍发愣的赵怀安,大笑:
“大郎,干得好!干得好!”
而此时赵怀安也陷入巨大的喜悦,失而復得,那是双倍喜悦。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一颗竟然是真的,逃掉的那个,竟然才是替身,这事也有够魔幻的。
赵怀安心里再一次感嘆:
“老郭啊老郭,你果然是我的福將,是我的子龙啊!这运道太正了!”
但狂喜还没停留多久,赵怀安忽然意识到这里面的后患,连忙压著声音,对杨復光说道:
“大兄,我刚刚不是有几分忧虑嘛,就是忧虑在这,你听我道来。”
杨復光这会很放鬆,笑著点头听赵怀安说道:
“虽然王仙芝首级无疑,但我所虑者,不在当下,而在將来!弟有两层天大的隱忧,若不与大兄商议出方全之策,这颗首级,我不敢献!”
见他说得如此严重,杨復光也认真了,和赵怀安单独走到了一边,然后才问道:
“大郎说吧,为兄听著。”
赵怀安压低声音:
“其一,大兄你想,王仙芝为祸日久,声名传遍天下,可真正见过他真容的朝廷大员有几人?
宋威见过吗?各镇节度使见过吗?所以咱们这功肯定是要分给他们的,不然他们攻许起来,硬说咱们杀的是个替身,咱们如何自辩?咱们就算有疤痕为证,到时候不还是百口莫辩?”
这番话一下子就把杨復光说沉默了,他当然晓得眾口金的厉害,他们宦官就是玩这个的,指鹿为马,假的说成真的,真的说成假的,这太正常了。
所以听了这话,杨復光脸色也阴了下来:
“大郎所言极是,不得不防!那其二呢?”
赵怀安深吸一口气,说出了他真正担心的,也是最容易成为现实的:
“这其二,便是要杜绝后患!王仙芝不是王仙芝,而是草贼造反的一面旗帜,只要这么旗帜在,那草军就在。这一次我是袭斩王仙芝,但草军还有五六股大势力,这些人会甘心失败?如我是他们,索性再找一人,冒用王仙芝之名,到时候草军不还能在再起?”
“大兄,这才是小弟真正担忧的事啊!”
“而一旦这件事真的发生了,再加上东线的诸藩节度使的攻计,我两可这就是泥巴掉裤襠,不是屎也是屎了。”
杨復光根本没在意赵怀安从哪学来的粗俗话,而是焦躁地来回步。
他意识到赵怀安根本不是杞人忧天,而是对人性,对这些权贵太了解了。
是的,不用去確定,杨復光以他这么多年的政治斗爭经验来说,赵怀安说的一定会成为现实。
他比赵怀安更清楚的一点就是,如果说此前朝廷还有招安的打算,可只要这次捷报送到长安,
那主抚派將再无机会,整个朝廷都会一边倒的压向主战。
毕竟朝廷不要体面?武人不要军功?就是满朝卿贵们也都要趴在草军的残尸上吸血,能容你等草军投降?
而一旦朝廷那边彻底把那些草军往死路逼,那些亡命徒能干什么?肯定要拥个新头领继续干,
那黄巢虽然是副都统,可却没有什么实打实出色的战功,他一直都是隨王仙芝一起行动的,所以目前並没有统合草军的威望。
那这种情况下,找人冒名王仙芝机会就是唯一的选择。
此时的杨復光並不晓得,日后有个朱三太子,就是这样。
杨復光手都捏得青筋暴起,他不能容许这样的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