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所勾结的,很可能……就是害死你大哥朱标的幕后真凶!」
「不——!」
朱橚发出一声凄厉至极、不似人声的嘶吼,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猛地瘫软下去,双膝重重砸在地面上。
他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头发,指甲几乎抠进头皮,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仿佛承受着世间最极致的痛苦和背叛。
「逆子!逆子啊!!」
他涕泪横流,声音嘶哑破裂,充满了毁灭性的绝望和愤怒:
「他怎幺敢……他怎幺敢勾结外人害他伯父?!」
「他怎幺敢泄露仙丹……是我……是我害了大哥啊!哇——!」
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猩红的液体溅落在灰败的王袍和前襟上,触目惊心。
那是一种信念彻底崩塌、被至亲之人从背后捅穿心脏的极致痛苦。
他从未想过,自己沉迷药学,炼丹取乐的私欲,竟会惹出这幺多事,甚至害死大哥,而递出这把刀的,竟是自己的儿子!
这一刻,什幺王位,什幺权力,都成了最可笑、最可悲的幻影。
他只想亲手掐死那个孽子!
老朱冷冷地看着他崩溃、吐血,脸上没有任何动容,只有一片冰封的漠然。
颇有种父见子未亡,抽出七匹狼的感觉。
「现在知道痛了?知道哭了?」
老朱的声音带着无尽的嘲讽和疲惫。
「父皇!儿臣万死难辞其咎!但朱有爋这逆子,死不足惜!求父皇严惩不贷,为大哥报仇!」
「呵!」
老朱冷冷一笑:「你说朱有爋是逆子,你以为你又是什幺好货色?」
「你跟你那个世子朱有炖,真当咱是老糊涂了?」
「一个装疯卖傻,一个揣着明白装糊涂!」
「你们周王府那点烂帐,难道只有朱有爋这一个不孝子?!」
老朱猛地踏前一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瘫软如泥的朱橚,声音如同惊雷炸响:
「漕运贪腐案!你周王府作为中转,这些年,到底帮着转运了多少见不得光的赃物?吞了多少不该吞的银子?!别说你他娘的也一点都不知道!」
「儿臣.」
朱橚被这连番的斥责和揭露打得体无完肤。
他瘫在地上,连吐血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绝望的喘息和流泪。
他知道,父皇什幺都知道了。
在父皇面前,所有的伪装和侥幸都是徒劳。
他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以头抢地,发出沉闷的『咚咚』声,泣不成声:
「儿臣……有罪!儿臣无能!儿臣教子无方,治家不严,酿此大祸……」
「儿臣请求父皇……裁撤周藩!褫夺儿臣一切封号!」
他擡起血肉模糊的额头,眼神空洞,只剩下彻底的灰败和死寂:
「儿臣愿永居旧王府,钻研医道,编修药典,为天下百姓略尽绵力,赎此罪孽……」
「从此青灯黄卷,永不出府,再……再不过问世事……」
听到『裁撤周藩』、『青灯黄卷』这几个字,老朱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猛地一缩!
他看着眼前这个形容枯槁、一心求死的儿子,再想到那个才华横溢却英年早逝的太子,想到其他那些不成器或包藏祸心的儿子……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和剧痛猛地冲上心头,喉咙里一阵腥甜。
「咳咳咳……咳咳!」
老朱猛地剧烈咳嗽起来,脸色瞬间涨红,身体因咳嗽而剧烈颤抖。
他不得不用手撑住旁边的桌案才能站稳。
「父……父皇!」
朱橚看到老朱如此情状,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就想爬过去。
「滚——!」
老朱猛地擡起头,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嘶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雄狮般的咆哮。
这一个『滚』字,包含了太多太多。
有无尽的愤怒,有刻骨的失望,有心碎的痛楚,也有那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作为父亲的血脉牵连……
朱橚被这声怒吼震得浑身一颤,看着老朱那因剧烈咳嗽和暴怒而扭曲的面容,他不敢再停留,连滚带爬,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仓惶退出了暖阁。
暖阁内,只剩下老朱压抑而痛苦的咳嗽声,在暮色中久久回荡。
他扶着桌案,佝偻着背,夕阳最后的光线照在他花白的头发上,显得格外苍凉。
权力的巅峰,亦是孤独的深渊。
父子亲情,在江山社稷、阴谋背叛面前,竟是如此脆弱,如此不堪一击。
另一边,武昌地界。
也不知在山林里亡命奔逃了多久,感觉像是跑完了一辈子的马拉松,张飙五个人终于连滚带爬地冲进了武昌府边界一处隐蔽的山坳。
在确认暂时安全后,几乎是同一时间,像五摊烂泥一样,『噗通噗通』全瘫在了地上。
「嗬嗬……老子……老子的肺……要特幺炸了……」
张飙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感觉吸进来的每一口气都带着血腥味。
「大人……卑职……卑职好像看到我太奶在向我招手了……」
一个年轻锦衣卫眼神发直,喃喃自语。
「水……给俺……留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