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面上的库房查不到,我们就从别的地方入手!」
宋忠反应了一下,然后慎重问道:「大人的意思是,明察暗访?」
张飙想了想,点头道:「我有三个指令,你记一下。」
「第一,让我们的人化整为零,扮作行商、流民,盯死饶州卫所有对外的通道。」
「尤其是夜间、或者通往山区、水路的偏僻路径。记录所有异常的车队、人员往来。」
「第二,重点查访卫所周边的铁匠铺、皮匠铺、木工作坊,特别是那些承接卫所生意的。」
「问问他们,最近有没有大量修理、改造军械的活计?或者,有没有处理过什幺特殊的『废料』?」
「第三!」
张飙眼中寒光一闪:
「想办法接触卫所里的底层军户,尤其是那些不得志、或者受过耿忠及其亲信排挤的。许以重利,或者承诺庇护,撬开他们的嘴!」
「问问他们,卫所里有没有什幺见不得光的『小库房』?军械的保养、报废流程,有没有猫腻?哪些军官最近特别阔绰?」
说完,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还有,查一查饶州卫与地方官府、漕帮、乃至附近矿山的往来文书和帐目,看看有没有非常规的资金或物资流动。」
宋忠听到这一条条清晰的指令,心中佩服,立刻领命:「是!大人!我马上安排!」
张飙最后望了一眼那仿佛铜墙铁壁的饶州卫,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耿忠,你以为赶走我,就万事大吉了?】
【你越是遮掩,露出的破绽就越多!】
【明的不行,咱们就来暗的。库房里查不到,我就从你的根子上挖!】
【我倒要看看,你这饶州卫,到底藏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东西!】
他转身,带着一股压抑的、却更加坚定的气势,消失在饶州卫外的旷野之中。
……
另一边。
蓝龙虽然以蛮不讲理的态度,将张飙一行人『礼送』出了饶州卫大门,但胸中的那口恶气并未完全消散。
他回到耿忠为他安排的僻静院落,也没有立刻休息,而是屏退了左右,独自在院中踱步。
夜风微凉,吹散了些许酒意,也让他的头脑愈发清醒。
张飙临走前那冰冷而深邃的眼神,以及那句『把你义父,把你凉国公府上下,往火坑里推』的警告,如同魔咒般在他耳边回响。
【开国公几次来信提醒义父,张飙此獠,动辄攀咬,不可轻易招惹……我今日所为,是否真的冲动了?】
蓝龙不由眉头紧锁,思绪万千。
【耿大哥.他对我诉苦时,言辞恳切,发誓赌咒,不似作伪。】
【可张飙为何偏偏死咬着他不放?难道真如那张飙所说,大哥有问题……】
他不敢再深想下去,一种被卷入漩涡的不安感攫住了他。
他蓝龙不怕死,但他怕给义父蓝玉惹来天大的麻烦。
就在这时,院门被轻轻推开,耿忠独自一人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小巧的酒坛。
他脸上带着重逢的喜悦褪去后的疲惫与一丝落寞。
「贤弟,还没休息?」
耿忠走到石桌旁,将酒坛放下,声音有些沙哑。
蓝龙转过身,看着耿忠,眼神复杂:「大哥,我……心里有些不踏实。」
耿忠苦笑一声,自顾自地坐下,拍开酒坛的泥封,一股浓郁的酒香顿时弥漫开来。
他没有看蓝龙,而是望着坛中晃动的酒液,缓缓道:「是因为张飙那些话?」
蓝龙沉默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声音低沉:
「大哥,不是兄弟不信你。只是……那张飙是个疯子,我义父和开国公都对他颇为忌惮。」
「我今日强行赶走他,虽是为大哥出气,但怕就怕……这疯子回去后,在皇上面前胡言乱语,攀咬我义父。」
他顿了顿,然后叹息道:「我不能给义父惹祸。」
闻言,耿忠眼睛一眯,心说自己果然来对了,这蓝龙因为张飙那番话,开始怀疑自己了。
但他却没有急于接口。
只见蓝龙略作犹豫,然后猛地擡起头,目光直视耿忠,带着审视地道:
「大哥,您跟我说句实话,饶州卫……真的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能让那疯子抓住的把柄吗?那『兽牌』……当真与您无关?」
听到这灵魂三问,耿忠拿着酒坛的手微微一顿。
随即,他猛地将酒坛顿在石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紧接着,他擡起头,眼圈竟然瞬间红了,脸上交织着被兄弟质疑的痛苦、愤怒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
「蓝龙!不.王大龙!」
耿忠的声音带着颤抖:
「你我相识于微末,家乡遭难,亲人离散,就剩咱们两个孤儿在战场上挣扎求活!」
「那时候,刀砍过来,是谁替你挡的?箭射过来,是谁把你推开的?咱们在尸山血海里磕头拜了把子,发誓同生共死!」
他越说越激动,猛地站起,一把扯开自己的衣襟,露出胸膛上几道狰狞的旧伤疤:
「你看清楚了!」
「这道,是为救你留下的!」
「这道,是咱们一起冲锋时被鞑子的弯刀划的!」
「咱们的血,是流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