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这不是咱们的洪武大帝吗?怎么,亲自来送我这将死之人最后一程?”
他歪了歪头,语气轻佻得像是在聊家常:
“听说外面杀得血流成河了?傅友文、茹瑺那几个老家伙,被千刀万剐了?啧啧,真是可惜了,没能亲眼看到。”
他顿了顿,目光戏谑地在老朱那张看不出喜怒的脸上扫过,故意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问道:
“对了,皇上,您那几位宝贝儿子……秦王、晋王、周王,您打算怎么处置啊?是圈禁?还是废为庶人?总不会……也一并杀了吧?虎毒还不食子呢,您说是不是?”
这话语恶毒至极,直戳老朱最痛处。
然而,老朱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他没有动怒,没有反驳,甚至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如同亘古不变的磐石,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张飙,里面翻涌着一种复杂到极致的情绪。
有杀意,有探究,有愤怒,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
仿佛张飙说的不是诛心之言,而是无关紧要的虫鸣。
这种极致的沉默,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心悸。
张飙脸上的笑容渐渐有些挂不住了。
他习惯了老朱的暴怒,习惯了与他针锋相对,但这种完全无视、仿佛他只是一件死物般的凝视,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不适和一丝隐隐的不安。
他啧了一声,似乎觉得无趣,转而将目光投向老朱身后如同泥塑木雕般的蒋瓛。
“蒋指挥使!”
他换了个目标,语气依旧轻松:
“老朱这是怎么了?哑巴了?还是心疼儿子,舍不得下手,跑来跟我这儿生闷气?”
蒋瓛身体一颤,头垂得更低,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哪里敢接这话。
张飙等了片刻,不见回答,不由嗤笑一声:“呵,没劲。”
牢房内再次陷入死寂。
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老朱那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老朱终于有了动作。
他极其缓慢地、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下颌。
没有看蒋瓛,目光依旧钉子般钉在张飙脸上。
但从喉咙深处,挤出了一个压抑到极致、冰冷到没有任何温度的字:
“说。”
仅仅一个字。
蒋瓛如同接到了赦令,又像是被架上了火刑架。
他不敢有丝毫迟疑,更不敢有任何修饰,用尽可能平稳却依旧带着微颤的声音,清晰地说道:
“奉皇上旨意……”
蒋瓛将老朱下的旨意,几乎都说了一遍,包括处置四王、东宫、陕西,以及秦晋二王的党羽。
他每说一句,老朱的目光就锐利一分,如同扫描一般,捕捉着张飙脸上最细微的表情变化,比如肌肉的抽动、眼神的闪烁、呼吸的节奏。
张飙听着,脸上先是闪过一抹毫不掩饰的诧异,似乎没想到老朱下手如此之重,清洗得如此彻底。
但这诧异只持续了短短一瞬,立刻又恢复了那副混不吝的模样,甚至还轻笑出声:
“呵,圈禁?守灵?可惜啊,真是可惜!”
他摇着头,语气带着夸张的惋惜:
“堂堂洪武大帝,杀人如麻的朱元璋,结果到了自己儿子这里,还是下不去死手啊!”
“要我说,这等祸害,留着也是浪费粮食,不如一并砍了干净!”
“不过嘛……
他话锋一转,又变得有些玩味:
“也差不多了。至少,我的目的达到了五成效果。”
“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老朱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压抑,却带着一种冰碴般的寒意:“逼咱杀儿子吗?!”
“呵!”
张飙嗤笑一声,毫不畏惧地迎上老朱的目光:“难道你觉得你儿子不该死吗?他们做的那些畜生事,贪墨军饷、结党营私、甚至可能间接害死储君!哪一件不该死?!”
“我逼你查,是想让这大明朝堂干净点!让你看清楚,你寄予厚望的‘屏藩’都是些什么货色!”
“牙尖嘴利!”
老朱眼中寒光一闪:“你以为,你能活?”
“我也没想过活啊!”
张飙摊摊手,一副光棍模样:
“是你不让我死而已。既然死不了,那我总得做点有意义的事吧?”
“屁的意义!”
老朱的怒气似乎被点燃了一丝,向前踏了一步,阴影几乎将张飙笼罩:
“你什么都知道,是不是?!你逼咱查下去,就是想看咱痛苦!看咱亲手处置自己的儿子!看咱这大明江山动荡!是不是?!”
“别别别!”
张飙连连摆手,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别把你自己想得那么重要!你痛苦与否,你江山稳不稳,跟我有屁关系?我不过是顺手推一把,让该爆的雷早点爆而已。”
说着,他顿了顿,语气忽然变得认真起来,目光灼灼地看着老朱:
“不过,既然已经做到了这种程度,血流了这么多,就不要浪费了。”
“浪费什么?”
老朱眉头紧锁。
“自然是废黜藩王俸禄制度啊!”
张飙语出惊人:
“你不是一直问我,怎么解决大明的积弊吗?我现在就告诉你,首要就是解决你的这些儿子!”
“你给咱闭嘴!”老朱脸色铁青。
张飙哪管他,又自顾自地道:
“他们在地方,豢养党羽,侵吞国库,鱼肉百姓,对国家就是大害!”
“不动他们,再好的政策都是狗屁!既然你选择动了,何不大刀阔斧地干一场?!”
“反正这场'大义灭亲',你也收拢了不少民心。啧啧,咱的标儿呀……演得真好!可惜没有最佳男主角颁给你……”
“张飙——!”
老朱终于忍不住怒了。
张飙也不甘示弱:
“请陛下称张御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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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得慢了,现在才写完,抱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