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这个真相,绝不能公之于众!
太子的声誉必须维护!皇家的尊严不容玷污!
他猛地扭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了跪在地上、抖得如同秋风落叶般的宋忠。
“宋忠!”
这两个字,如同从牙缝里碾磨出来的,带着血腥味。
宋忠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几乎要晕厥过去,只能拼命磕头:“臣……臣在……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啊!”
“恕罪?”
老朱一步步走到他面前,阴影将宋忠完全笼罩,声音低沉得可怕,如同地狱传来的魔音:
“你查出的这个‘真相’……还有谁知道?”
“没……没有了!”
宋忠魂飞魄散,连忙道:“臣……臣一得此结论,不敢有片刻耽搁,更不敢与任何人言说,即刻便来禀报皇上了!”
“太医院刘纯……臣已令人看管起来,但他……他并不知臣最终推断……”
“很好。”
老朱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他手中的宝剑却缓缓抬了起来,剑身放在了宋忠的脖子上。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了宋忠。
他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最终的审判。
然而,那宝剑却并没有割破他的脖子。
隔了良久,老朱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立刻回去。将与此事相关的所有卷宗、口供、物证,全部封存,列入绝密!”
“没有咱的手令,任何人不得调阅!”
“太医院刘纯,及其相关知情者,全部秘密圈禁,严加看管!”
“不许他死,也不许见任何人!”
“今日殿内发生的一切,若有半句泄露……”
老朱的目光扫过地上所有瑟瑟发抖的太监宫女,最后定格在宋忠身上:“你们所有人,连同你们九族,尽诛!”
“臣……臣遵旨!谢皇上不杀之恩!”
宋忠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出了大殿,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老朱看着宋忠逃离的背影,又看了看满地狼藉和跪了一地的奴婢,眼中疯狂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平静。
但那平静之下,是比刚才的暴怒更可怕的冰寒。
他缓缓走回御座,颓然坐下,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殿内死寂无声,只有他粗重的喘息。
所有的痛苦、所有的荒谬、所有的责任,都只能由他这个父亲、这个皇帝,独自吞下。
而某些人……某些或许无心、但却间接促成这场悲剧的人……也必须要付出代价。
老朱的眼中,闪过一丝冷酷至极的寒光。
【哼!说咱标儿自己偷偷用禁药?不堪病痛折磨?】
【放屁!统统都是放屁!】
【那是咱的标儿!是咱倾尽心血培养的太子!怎么会如此糊涂!?怎么会用那些虎狼之药来自戕?!】
多疑的本性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瞬间就推翻了宋忠那看似合理的推断。
【他为什么要偷偷用药?因为他痛!为什么痛到需要偷偷用药?因为那些御医无能!为什么御医无能?因为有人希望他们无能!】
【是谁告诉他那些乱七八糟的香、那些所谓的‘仙丹’能镇痛的?!】
【是谁把那些东西送到他面前的?!是谁在他最痛苦、最脆弱的时候,递上了这杯致命的‘鸩酒’?!】
【老二!老三!老五!还有那些看似忠心的狗东西!你们一个个都脱不了干系!】
【这不是自戕!这是一场利用标儿病痛进行的、更加阴毒、更加隐蔽的谋杀!是捧杀!是慢性毒杀!】
老朱的思维在极度的悲痛和愤怒中,走向了一个更加偏执和黑暗的方向。
他拒绝接受儿子是‘自我毁灭’的这个事实,他必须找到一个外部的、可以让他宣泄怒火和仇恨的‘凶手’。
只有这样,他才能缓解那噬心的愧疚和无力感。
毕竟哪个当父亲的都无法接受自己‘间接害死’儿子的事实。
那种愧疚自己没有察觉儿子的痛苦,无力挽回儿子性命的绝望,彻底占据了老朱的内心。
只见他又猛地从龙椅上站起来。
但他却没有在殿内继续疯狂劈砍,而是提着剑,如同一尊从地狱归来的杀神,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华盖殿,朝着奉先殿的方向走去。
奉先殿,供奉着大明列祖列宗和马皇后的神位,也是太子朱标灵位暂厝之所。
他要去那里!去他儿子、他妻子的灵前!
一路上,所有遇到的宫女、太监、侍卫,看到皇帝这般模样,无不吓得跪伏在地,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抬。
老朱对这一切视若无睹,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无边的怒火和那锥心刺骨的真相。
“砰——!”
奉先殿沉重的大门被老朱一脚踹开。
他提着剑,一步步走到朱标的灵位前。
看着牌位上爱子的名字,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老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
“标儿……咱的儿啊……”
他伸出颤抖的手,抚摸着那冰冷的牌位,声音嘶哑破碎:“爹……爹对不起你……爹没护好你啊……”
但下一秒,无尽的悲伤就被更加炽烈的杀意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