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铜官窑

萧弈让周娥皇自去屋中安顿,他则站在屋门处,望着远处大大小小的窑洞。

不一会儿,两个兵士押着一个白发稀疏、瘦骨如柴的老者过来。

“使君,这是村中耆长,他称傍晚前看到有一队人马进村。”

“小老儿张盂,见过使君。”

萧弈见老者一副饿了很久的样子,吩咐人拿了干粮给他,喜得他千恩万谢。

“兵爷们来了不抢,反给吃食,小老儿活了六十年,还是头一遭见哩。”

萧弈没有马上审问边镐下落,而是唏嘘道:“我没想到,这村中竞还有村民。”

“死的死,逃的逃,就剩下些逃不动的,留着等天收喽。”

“我观张耆长气度,是见过世面的?”

“不是小老儿牛大,小老儿年轻时,这村中世面,不输潭州府城哩,那时候,村窑工就上千号人,家家户户全是瓷铺,晚上灯笼亮得跟白天似的,来往商队带各样货物换瓷,叫卖声从村口响到码头……”提到这些,张盂滔滔不绝,伸长了那干巴巴的脖颈。

周娥皇在屋中听,也不出来,隔着门帘道:“我听闻“南青北白',铜官窑的瓷,能比邢窑、越窑? ”“怎不能比?还是独一份的金贵! ”

张盂激动,站起身,手中的干粮都忘了啃。

“别家不是青釉就是白釉,寡淡,铜官窑偏能烧出五彩的,青花像山、像云,白釉绿彩,都是压箱底的本事! ”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被多层麻布包裹的物件,小心翼翼,一层层解开,面是一只小杯,通体莹白釉色像映着晨霜的江面,绿釉挥洒出写意山水。

“十年前烧的最后一窑精品了啊,这釉面,选石渚港的胶泥做胎,淘洗三遍去杂质,比淘米还仔细……

萧弈看不出门道,只知工艺确实不凡。

再看张盂,说着工艺,说到后来,几颗老泪滴在杯子。

“这般技艺,老断根了啊!”

“不急,你细说。”

“自楚王争位,连年打仗,打仗时,窑工被抓去当兵,屋舍被拆了烧火,妇人、粮食全被乱兵糟蹋了;新楚王一上位就要缴税,一年到头,没完没了地打仗、缴税,上个月,唐兵拉走了我们藏的最后一批瓷,连松针、煤炭,所有原料都拉走,村最后几个青壮气不过,闹将起来,被赶到集市烧死了。毁喽,毁光喽,气都散绝喽。”

张盂喃喃道:“前两年,烧出好瓷,都要在底刻“天下太平',可也没盼来这好彩头,太平没来,窑冷了。 ”

萧弈默然半响,道:“张耆长,再信一次如何? ”

“信什? ”

“这次,我来恢复楚地太平,不再有楚王,不再抽税,把逃难的人都喊回来,窑烧起来,商路再打通。 ”

张盂显然不信。

连眼神都写着“小老儿哪能信一个毛头小子”,毕竟这些年楚王也不是换了一个两个了,早把信心磨光了。

可他摩挲着手中的瓷器,热爱之情还是浮在了苍老的脸上,行将就木的年纪,他终究还是有所向往。“使君,想让小老儿做什? ”

“哦,南唐派来的主将边镐,还有税官杨继勋逃到你们村……”

“边和尚、杨剥皮? ! ”

张盂顿时老目圆瞪,抬手,颤颤巍巍指着远处的窑洞,急着要说话,却被一口痰卡在喉咙。““快去那杀杀杀杀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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